爱,是一个来日方长的秘密
苏苏是在一个公园里遇见夏灵均的,那时候的夏灵均戴着帽子口罩,耳朵里塞着耳机,正在慢跑的人群中穿梭前进。
后来夏灵均问她,明明自己全副武装,又这么多年没见,为什么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他?苏苏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我着急的催促她,不要卖关子,怎么说的?
苏苏甜甜的说,我说他的大脸太扎眼了,他居然信了。我听完也不禁莞尔,她看着窗外傍晚的天空,眼睛笑成了弯,天上正燃烧着如火般的晚霞,照得她心中的爱情也如火一般燃烧起来。
我六岁就认识苏苏,虽然从初中起大家就各自去了不同的学校读书,好在家离的很近,倒也经常能聚到一起。
苏苏是一个温顺腼腆的女孩,安静淡泊的性子,仿佛对一切都不甚在意,就像姑射山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但我知道,她也有特别在意的人和事,只是这个不争不抢的淡然性子使她看起来有些冷漠。
所以,一见钟情的事情是断然不会在她身上出现的,从她说出夏灵均这个名字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定是个被时光埋下伏笔的故事。
他们的故事也起源于非常俗套的同桌感情。刚刚成为同桌时彼此只是客套的淡然一笑,即使过了半学期,苏苏对于夏灵均的印象还仅仅停留在温和礼貌,成绩优秀而已。
夏灵均与别的男孩不同,没有那个年纪的男孩特有的轻佻。他温文尔雅,带着一股仿佛与生俱来的书卷气息,不会特意接近别人,但也不会让人感到疏离,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被他把握的恰到好处。
由于性格腼腆,苏苏其实并不擅长和男生相处,因为怕生。直到有一次——因为看着窗外银杏树出神的苏苏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而惊慌失措,夏灵均低着头小声的对她说出答案。
本是同学间互帮互助的平常事,可在那一瞬间,在她惊魂未定的心里却觉得分外温暖。夏灵均的无心之举在苏苏的心里彻底打开了一扇窗,她觉得心底在有些什么暗流涌动着。
年少时好感的涌现其实就是一刹那间的感觉,就像拍打礁石的猛浪,没有丝毫道理可讲却又汹涌澎湃。
从此他们之间日渐熟稔。苏苏对我说,我发现我们有很多相同的爱好,比如我喜欢看书,他也喜欢看书。虽然很多年后我也遇见过和我谈论夏目漱石、川端康成的男生,不过我却永远不会忘记当初和我提及苏东坡、辛稼轩的夏灵均。
苏苏开始对每天的上学充满期待。她开始习惯每次上课不经意间碰触夏灵均的手肘,习惯一转头就能看见他的侧脸,习惯一听见他的名字就条件反射的抬头……
只是,苏苏将自己的这份心意隐藏的很好,从未对夏灵均露出爱慕的姿态,哪怕后来夏灵均因为座位调动而离她很远,她也依然是一副淡漠的神情。
他们之间从未主动的找过彼此,两人之间唯一保持的仅仅是见面时的点头致意。但是苏苏说,这样就很好,能见面,就已经很好。
然而,夏灵均突然消失在苏苏十六岁的年华里。为了升学,夏灵均的父母把他转去另一个地方读书。苏苏跟我大哭了一场,算是祭奠这场还不曾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爱情”。
二八芳华,正是美好如花的少女时代,她觉得自己可以放下夏灵均并且告别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直到很多年后,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摆脱这道虚影。
高中时,她与前桌的男生关系很好,那个男生也会在老师提问时偷偷告诉她答案,也会跟她讨论时下流行的作家……她下意识的想要去碰触男生的手肘,却发现自己连方向都搞错——不是同桌,又怎能碰的到呢。
苏苏拍拍自己的脑袋,觉得很可笑,这种不知所云的偏好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她有夏灵均的社交账号,却一次都没有联系过,甚至连对动态点赞都不曾有。她觉得是时间不够长,所以还无法戒掉对夏灵均的念念不忘。
大学时,苏苏谈了人生中第一次恋爱。男生陪她吃饭,陪她看书,打听她的喜好去投其所好,他们也和别的情侣一样在暮色中散步。只是男生的手刚刚碰触到她的皮肤时,她就本能的甩开了,头也不回的跑回了宿舍。
那段恋情未满半月即告夭折,因为苏苏看照片时发现,这个男生长得像极了夏灵均。
她发现自己这些年一直在找寻夏灵均的气息和影子,但这些人终究不是他,夏灵均给他的悸动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苏苏终于放弃了抵抗,开始直面自己的心意。她点开夏灵均的头像,“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反反复复的拼写、删除、再拼写,经过数个小时的犹豫后,她还是选择了删除。
这么多年了,或者夏灵均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吧。苏苏如是想。
苏苏大学时很迷恋日本的“物哀”之美,这让她本来就不甚热烈的性格又多了几分悲观。她对我痛哭流涕,她说她讨厌自己这样怯懦的性格。
只是她不知道,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本就是卑微而漫长的。这与性格无关。
毕业后她去了夏灵均的城市,即便那个城市的节奏让她生厌。她从微博上了解他的近况,知道他总去哪个公园跑步。
那些天,苏苏抱着侥幸心理去了公园,可是天可怜见刚好就遇见了。她按捺住自己因激动而紊乱的心跳,装作若无其事的邂逅去问他要了号码。
夏灵均以为这只是简单的久别重逢,只是巧合而已,是他们之间注定的缘分。因为苏苏并没有告诉他,毕竟这是将近十年的暗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会感到压力。
苏苏把窗打开了一些,晚风顺着窗子的缝隙流淌到屋里,是春风,暖暖的,让人感觉很舒服。
苏苏的电话铃响了,是夏灵均,我看见苏苏眼底堆积着笑意,她语调温柔,说自己可以打车回去的。然后她转头向马路对面望去,脸上一愣,随即嘴角浮现出冰消雪融的笑容。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个男生在冲她挥手,那个人当然就是夏灵均。
苏苏到底还是幸运的,世间有太多的暗恋都因为至于唇齿,而被岁月掩埋。所幸她向他迈出了那一步,终得一个圆满的结局;所幸她暗恋的时候正青春年少,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去纠结、犯错;所幸她喜欢的人身边正好空无一人,留了可以让她去填补的位置。
夏灵均替苏苏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头发,为她系好外套的扣子。苏苏拉着他的手,笑呵呵的介绍我这个发小。
我在路口与他们分别。他们迎着晚霞的方向走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苏苏的马尾辫不断的跳动着,逆着光线,就像婆娑的树影,风一吹,我的心也跟着动起来。
不过我知道,夏灵均一定会对她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