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

阿美

阿美搬来的时候，正是阳春三月，虽然满城柳絮纷飞导致我的鼻炎严重没法出门，但小区大妈们的争相宣告，让我知道：阿美，是个美人！

听说，她二十七八岁，单身带个孩子；又听说她头发浓黑茂密，眉目如画；还有说，她浅笑嫣然，温婉动人。。。

总而言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在大妈们的眼中，像我这样，整日窝家里，三十好几不结婚的男人，真真儿是一种罪恶。所以但凡大龄的，离异的，丧偶的，都被她们描述的只能天上寻，盼我能抛开我那几十平的小屋，出门观望一下。如，果能碰到个佳偶良配，也算是去了她们的一桩心事！

好事的大妈，古往今来，比比皆是！

任她们隔三差五的上门唠叨，我依然窝在家里专心致志的赶稿子，就算再要追求佳偶，不也得先解决温饱问题，一个人惯了，昼伏夜出，夜晚文思泉涌，是最佳工作时间。刚搬到小区的时候，还被大妈们叫来了片警，她们居然以为我是吸毒的！看着镜子中三十出头却头顶略秃像小四十的我，暗暗感慨，文人墨客皆薄命！想当年，我在某大也是一枚翩翩美少年。只是走上了写作的道路，又出了几本书以后，尔虞我诈的办公室我是坐不下去了，索性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世界里，以几十平小屋为界，长期给jk出版社供稿，并零星写写小说赖以过活。

m城，不大不小，一个北方的二流城市，四季分明，生活节奏不快不慢，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倒也过的怡然自得。

如果，没有遇到阿美，我想我会这样一辈子吧！

那天中午睡醒，发现家里没有烟了，恰好前一晚的文字告一段落，雨过天晴，空气很好，想下去买烟顺便活动下筋骨。

就是那么巧的，突兀的碰到了阿美，她牵着一个5.6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怯生生的看着我不说话，眉宇间隐约的青筋衬的肌肤胜雪，睫毛闪烁瞳孔幽黑，似小大人一般，牵着她的阿美的手纤细修长，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甲圆圆的小小的，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母亲种的小葱的葱尖尖。

阿美的手腕很细，哦，不，确切说是她全身的骨骼都是，细腻，柔弱，让人不敢轻易的握上去，生怕会消失！她跟她的女儿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同样的黑色瞳孔，同样的白的没有血色的肌肤，同样的乌黑茂密的长发，唯一不同的是她的下巴略尖，眼神中有种看不清的忧郁，而她的女儿脸上的婴儿肥加上怯懦害羞，眼神是纯净而平和的！

就那么擦肩而过，小女孩突然转头对我做了个鬼脸，拿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笑着走了。借助电梯的反光，我发现自己的脸颊粘了一粒米，顿时哑然失笑！

米粒叔叔，这是后来嫣然给我取的名字。陆嫣然就是阿美的女儿，阿美白天上班，嫣然也去幼儿园，下午放学早，我隔壁的吴阿姨会去帮忙接嫣然回来待到她下班回来，每个月阿美会给她一些钱作为酬劳。那天我碰到她们的时候，正好是嫣然生病了，吴阿姨去幼儿园接了回来，阿美请了假中午接她回去。

吴阿姨有心撮合，会在下午阿美快回来的时候，带嫣然到我这里玩，我其实蛮喜欢小孩子的，尤其是玲珑剔透的孩子，像嫣然一样！她的眼睛会说话，爱听我讲故事，我们相处的很融洽！她总是米粒叔叔，米粒叔叔的叫着，在我的故事停顿的时候，她会忽闪着大大的眼睛，紧张的追问，后来呢？如果是悲伤的结果，她的眼睛会起一层雾，我只好想办法改成皆大欢喜的结局，看到她眼神中闪烁的光芒，我也会心情大好，晚上的写作有如神助！好几次阿美回来接她的时候，看到我们笑成一团，她也逐渐变的开朗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家里逐渐有了变化，飘窗台上时常会有一束花，厨房变的不再清冷，我的饮食作息也开始规律起来，晚上依然写作，早晨到9.10点钟，起来锻炼身体，收拾屋子，买菜，下午去接嫣然，给她辅导作业，讲故事，等阿美下班回来做饭，我们俨然一家人一样吃着饭唠着嗑，伴着飘窗台上的马蹄莲或百合，欢欣笑语！

阿美一直喜欢比较素净的花，同她自己一样。每次收拾完碗筷，阿美就会带嫣然回家休息，我开始继续写作，日子周而复始，她从来不提未来，我也不好提说，现有的小小幸福，我已觉得甚是欢乐，若不是那次出差！

后来，我常想，若没有远行，该多好！

jk出版社为签约作者们组织了一场活动，订在南方的一个海滨城市，大约半个月，名义上是游学，实际就是一次旅行休养！

我想跟阿美带嫣然去，阿美公司有事走不开，我自己带着嫣然也不合适，就说不去了。但阿美说我一年四季闷在屋子里，难得出去散散心，刚好采集点写作灵感。

走前，嫣然悄悄对我说：米粒叔叔，我要好多好多小贝壳，回来穿项链，送给妈妈！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她：小鬼头，店里有得买的，我直接买一串不就好啦？

她说：那不行，必须是你亲手一颗一颗捡的，然后我们一起穿起来，你送给妈妈，求婚！这样才有诚意！

我内心一震，再一喜，人小鬼大的嫣然搂着我的脖子，我们一起笑起来。

阿美正在帮我准备换掉客厅的旧窗帘，新的窗帘白底上面一朵一朵的小雏菊格外灿烂，她的整个人是轻盈的，虽然眼底始终有一种散不开的淡淡的忧伤！

我在想，回来就求婚吧，但愿有我的将来，她的眼眸不再缭绕雾霾。

在海边的半个月，我过的分外无聊，刚开始阿美还会发视频过来，让我跟嫣然逗笑一会，后来索性就没了消息，再打电话就是占线，她一直是淡淡的人，我又拙语。

我按照嫣然的要求，捡了一堆贝壳，洗干净装在行李箱的袋子里，某天在岛上的一个首饰店里碰到了一对戒指，款式素雅大方，是店主私人定制的，只此一对，内环刻着一生一世一对人，不由心生喜欢，花掉了我随身带的大部分钱买下来，想着回去就求婚！

紧闭的门，敲门无人应声，电话无人接听，回程机场没见到她们我已心生惶恐，因为嫣然说了她会去接我，现在是周末，本该在家的她们却静悄悄的，这时我才意识到，我没有她们家钥匙，一直是她们去我那里。

几根烟后，我想着，可能她们去游乐场了，也可能她们记错了我回来的时间。

回到自己的屋子，东西整整齐齐，餐桌上略有浮灰。黄色小雏菊的窗帘映着阳光，洒在窗台的马蹄莲上，花瓶里的水剩了一半，略微混浊，花边有点发黄枯萎，我开始心发慌。

我的家里钥匙阿美是有的，花她基本上三五日一换，从来都是干净新鲜的。再次拨打电话，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我陷入沙发，抱住头，无力的思考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霍呀，你回来啦？隔壁吴阿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点迟疑。我赶紧站起身，迎向她：吴阿姨，阿美她。。。

小霍，你是个好伙子，日子还长，好姑娘多的是，你。。。我的视线被她手中的东西吸引，漏出的边角那么的熟悉。。。

1年后，我信步走在w城的街道，自从阿美消失整整一年了，在这期间我跑了5.6个城市，追踪她的痕迹，哪怕有一点影子，我都会寻摸过去，却往往落空。我不知道她跟嫣然过的好不好，她瘦弱的身躯能不能禁得住这样东躲西藏的生活。

那天，当我看清吴阿姨手里的通缉令，阿美的照片，杀人犯，三个字一下子击破了我的心理防线，我不由得瘫坐在地，隐约的话语声中，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满地的鲜血，血泊中的男子，脖子上的血还在汩汩的涌出，白衣上绽放大片大片玫瑰的阿美手中滴血的刀。。

我难以想象，那双美好的纤柔的手，那个永远柔弱安静的阿美，居然是杀人犯？

后来陆续的信息让我得知，阿美幼年失怙，亲友嫌弃，碰到了嫣然的生父，本以为是良人，却真心错付，他待她十分不好。嫣然快5岁的时候，他居然对她起了歹心，嫣然是阿美的命根子，争执之间，有意无意，祸果酿成。

我依然在找，烟也越抽越凶，近一年，我的写作越发稳定，每天固定2.3个小时，收入也稳了。其余时间除了休息就是寻觅她们的下落，我总想着，在街角，或者咖啡店，或者楼下，我们会不期而遇，阿美说过，她喜欢花，喜欢海，我想告诉她，后来我去过她的城市，那个事情已经有结果，她属于正当防卫，她不用再躲了。

我想告诉她，不管怎样，我会照顾好嫣然，照顾好她。

那两枚戒指，那些贝壳，我一直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