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北京】我与从前的自己,再也不曾相遇过。
捧着一杯冰镇的酸梅汤,游走在北京的大街小巷,阳光见缝插针地在眼前跳跃,偶然一场清风拂过,无边的细密绿叶便一意孤行地飘堕下来。
整个人便仿佛被一种澄澈简明的诗意击中。
走得累了便在路旁找个位置坐下,静静地手托腮若有所思,静静地看着来自五湖四海的游人,听着南腔北调在耳畔此起彼伏,静静地看着街对面的古城墙,亘古如斯,波澜不惊。
2016年的冬季,第一次走在北京的大地上,那时候,之于北京,我只是一个一期一会的过客,之于我,北京只是毕业旅行的一个站点。
没有有条有理的旅行规划,也没有用手机地图的习惯,我只是凭着自己的一腔好恶,选择一条线路的地铁,然后拣几个令人心随意往的地名,就兴之所至地前往。
那短短的一个白天,我感受到了南锣鼓巷老胡同的诗意恬淡,圆明园的断壁颓垣,以及那让人心生无限苍茫的黄昏薄暮。
其余的时间,都只是在陌生的街巷,兜兜转转,虽然疲倦,但是也有余味,虽然听起来漫无目的,但遇见的一切仿佛都是惊喜。
一年半载的光阴,就这般如水流逝。闭上眼,依稀仿佛还是昨日。但只有我心知,或许有人能够明白,年华有功,每个人,都在隐秘地星转斗移,每个人,都在寂寞地化茧成蝶。
那时候我戴着咖啡色的帽子、墨绿色的围巾,穿着厚厚的棉衣、无比沉重的靴子,北京向我密不透风地流露着它的疏离,那时候我再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和它有更深沉的缘分,有更复杂的交集。
那时候,我还不曾遇见你。你在你的世界里披星戴月,我只是在我不合时宜的情境里顾影自怜。
今天,我穿着蓝色的竖条纹衬衣,浅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的板鞋,戴着廉价的耳机,北京依然车水马龙,人潮汹涌,依然陌生得叫人恍惚,但是我不会感到不安,和惶惑。
今天,在北海公园明晃晃的的白塔下,在娇艳艳的荷花池边,在闹哄哄的景山公园顶上,在赤裸裸走在下山石板路上的步伐里,我想起你说过的话——
你问我是不是因为你才来的北京。
我说你不要多心,你没有那么重要。
无论你信或者不信。无论我信或者不信。只能有这么一个答案,仅此而已。
每一种选择背后往往都有不止一种推力。以及,不是每个人每时每刻说的每一句话,都值得深信不疑。
你又问我是否有信仰。
我没有告诉你,我做过的一场梦,梦里是三扇门,我失去方向,信徒指引我,但是走错,于是一扇门关闭,所以我重新选过,依然如此,最终,三扇门悉数关闭,我独自一人置身一片向日葵花海,被一片泛滥成灾的金黄淹没,虔诚的信徒站在高处,她劝诫我,你从来没有别的选择。
我如中魇般惊醒。
如果我有信仰的话,那么只能是爱。爱着残缺的世界,残缺的人性,残缺的生活,因为它们都值得更好一点,也不会缺乏变好的机会。
没有爱,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爱,生活将疲软乏味,无以为继。
所以我们在红尘颠簸,始终都介怀,爱与被爱。
从前的我,今朝的自己,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依旧固有着一部分的沧桑,以及一部分的天真,除了你,是多些枝枝节节,就多开一点花的意外。
从前的我,今朝的自己,也开始慢慢能够体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喜欢就会放肆,而爱就是克制。』
克制,不是不声不响,不是刻意冷淡,而是在一千一百个渴望叫嚣和诉苦抱怨的瞬间,又生出一千一百种的慈悲与体谅。
这种慈悲与体谅,是建构在理解之上的。这种理解,不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而是基于对人生经历的反思,基于对人情冷暖的体悟之后凝缩萃取出来的精华。
人生年轮之上的又一个七月,即使自己不言不语,身边人也在提醒,提醒你在人世上,又多了一层岁月的痕迹。
妈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着算命师傅的『金玉良言』,有关于出行禁忌,有关于哪些生肖的人不能拓展感情,我表面唯唯诺诺,内心不痛不痒,一片平静;好友问我你提前给我过生日为我准备了什么礼物,我告诉她你在一家老字号的蛋糕店给我买了一份面包,我把它当作午餐一口一口吃掉,她仿佛替我感到失望,她不会知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好,这个别人不会明白;同事告诉我,国家博物馆会有一场意义非常的文物展览,可以一观,而景山公园上做的最好的事情,应该是看一场宫苑深深的夕阳。
我经历着这一切,我感受着这一切。
人生中的每一段经历,爱过又离开的每一个人,停靠又告别的一个个地方,都像是褪下的一层一层的皮,偶尔会因不适应而回望,甚而有一丝丝怀念,但是绝不会耽溺。
因为再明白不过,浩瀚人生路,再也没有比此时此刻,此情此意更切实更宝贵更可珍惜也值得珍惜的了。
坐在路边,静静思量,而观光车匆匆开过,而城墙始终巍峨高耸,霎时明白,我与从前的自己,再也不曾相遇过,想一想,这样也未尝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