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岸
没有计划的周末,自想美美宅一天。有人说想走走。她在进修,早早出门,常深夜回家,比上班还累;休一天,就得好好放松。我心软了:“去看芦苇吧。”
一直一直的雨,看看两个霉泼烂扎的人露头了,赶紧弄个大太阳照照。地上的水汽蒸腾到空中,知了使出吃奶的劲儿嘶吼一阵,冷飕飕的天气马上热辣无比,阳伞形同虚设。芦苇比人还高,密密丛丛。岸边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天上有一只硕大无比的风筝。
我脑子浆糊浆糊地说:“那风筝线能割断颈脉的,大医生你得随时准备救我哈。”她懒懒回道:“我们一起的,谁救谁还不一定呢。”“那就等着被晒成人干。”“等会儿就要下大雨了。江水漫上来,天上落地下冒,被泡成水棒头差不多。”“咱是出来散心的吗?”“被风筝给吓的。”
放风筝的人躲在芦苇丛里。芦苇丛间隔着修剪得平平整整的绿绒绒的草地。偶遇的游人都行色匆匆,水域苇影敌不过毒烈的日头。我们是一定要看江的眼波苇的睫毛的,自然不管不顾地撑着那把虚张声势的伞逆着人流走。
近两月无休无止的雨灌得江水浩瀚浑黄,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千万条金蛇金鱼金泥鳅在游动跃动。水势湍急处,似乎有混龙鳄鱼的作妖,金黄金黄地盘盘旋旋,不管流进去什么,都会清清楚楚地消失,留下无边的错愕与猜测,还有心惊肉跳。
芦苇遮着人的视线,感觉方圆百里都是芦苇。风在苇林外急吼吼呼啸而过,水在脚下阴悄悄浩荡东去,人心一瞬间安静下来。我们坐在芦苇脚下,漠漠注视着满载木材的货轮驶过,像看一船树的尸身,听不见生命的呐喊,也没有资格叹息。
渔船靠岸了,有人欢呼。银光光的鱼尸在阳光下白惨惨的。巴掌长的小鱼,一出水就断气了,一个物种对着另一物种的尸体欢呼意味着征服。当然,有时候只是种族之间,甚至更近。比如,“不享羊”也是肉;他们进化到吃小鱼了,多么高尚!
杀伐无处不在,大船小船上都是。犹如两只蝼蚁,我们呆呆地看别人的盛宴:也许有一绺鱼肉或木纤维是我们的是你们的,可现在都归他们了。
我们想要参天大树、跃槛鲤鱼,他们要赚钱要山珍河味。之后他们健康壮硕地日进斗金,脑满肠肥:油死,腻死,一万年后死绝;我们羸瘦窘困地抱守初心:痛心死,抑郁死,营养不良死,一百年后死绝。良知被这样分解了,都得死绝!苇岸见证着。
还是风筝线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