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百年有多长？

仅是一个轮回。

二.

天很蓝，水很清。

熏风送兰香，清溪递飞花。苍苔铺阴石，群芳缀晚霞。林深处，听幽禽。白鹤振翅奏乐舞，呦呦鹿鸣泣如诉。山势崎岖，不可十步。或有高崖绝壁，千尺断崖，万丈崔嵬。上有松柏接云青，下有荆藤挂石壁。逶逶迤迤，直通天衢。

所历者乐在其中，所见者心旷神怡。

此情此景，孙悟空不禁飞奔起来，乐得逍遥，仰天长啸，好不自在。

“你在笑什么？”

孙悟空一下跃出三丈之外，端起金箍棒，却见是一颗古桧树。

“你在笑什么，说出来让我也开心下。”

“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叫什么名字？你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你话怎么这么多？”

“对不起。”古桧抱歉道，“这是五百年来我第一次开口说话。”

“你活了五百年？”

“是啊。你是猴子吧？在我还小的时候，总有猴子在我身上跳来跳去，可后来就再没有见过猴子了。你一定活了很久吧？”

恍若隔世，孙悟空仿佛看见一座岛，只是一瞬，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是树妖。”

“你是猴妖。”

“我不是妖。”

“你明明就是只会说话的猴子，我刚才还看见你又蹦又跳。”

孙悟空举起金箍棒指着古桧道：“我要杀了你。”

“你凭什么杀我？”

“因为你是妖，杀你有功德。”

“这是谁定的？凭什么妖就必须得死？话说，你们是怎么区分仙和妖的？”

孙悟空头晕目眩，他举起金箍棒，想斩断这团乱麻，可刚要下手，突然脑袋如同撕裂般疼痛起来。

孙悟空犹豫了。

“你怎么了？”古桧关切地问。

孙悟空依稀看到如来的影子，金箍挥下，他终于记起来，他是来探路的。

三.

世间究竟有多长？

容得下多少五百年？

四.

秃子凉了。

因为孙悟空犹豫了一秒，所以来晚了一秒。

一面破烂的旌旗挂在树梢，被风撕得猎猎直响。旌旗招摇，晚霞被映得煞红，引来风雨雷电，好似五百年前。

为什么是五百年前？

孙悟空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活了多少个五百年，有多少个五百年的夜里，这面旌旗出现在梦中。他脑中惟有一件事情清晰，那就是护送唐三藏去西天取经。

一道惊雷砸在树上，旌旗飘落，孙悟空一把抓住旌旗，朝着东边飞去。

五.

时间有多长？

从不肯回头。

六.

汪洋瑶海，苍穹碧空。

一座海岛伫立眼前。

只见孤岛耸立，貌披葱葱，丹崖怪石，峭壁奇峰。又有呦呦鹿鸣，哀哀猿啼，奇花不谢，瑶草长青。青松翠柏常年在，甘果仙桃四季结。茂林修竹，藤萝溪涧，蜿蜿蜒蜒，汇流大海。

正是傲来花果山。

擎天绝壁之上，一块巨石，茕茕孑立。

再一转眼，却又不复存在。

孙悟空揉了揉眼，那里的确什么也没有。

火眼金睛？孙悟空有些慌了。

缘溪行，山涧流水，奔流激石。涧水尽头是一瀑布飞泉，孙悟空纵身钻了进去。

一块石碣，上书：

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孙悟空一进来就皱紧眉头，因为他闻到一股很重的妖气。

一群妖魔聚首于此。

“哪里来的猴子敢冒充我七弟？”

水帘洞里，牛魔王正一脸傲气地喝着酒。

“莫不又是天上派来的？”蛟魔王道。

“天上的说咱是害人的妖魔。”鹏魔王道。

“可我们什么时候害过人？”狮驼王道。

“这就是‘顺者昌，逆者亡’。”猕猴王道。

“听话的才能成仙。”禺狨王道。

似曾相识。

孙悟空感觉眼睛有些酸，他使劲地挤了挤眼，又张了张口，有些话在嘴边喷薄欲出。

“各位哥哥，待我明儿飞上天去，踏破那南天门，砸碎那凌霄殿，到时候咱也全搬上天去住。”

孙悟空慌了。

孙悟空举起金箍棒朝着那只猴子打去，六大魔王纷纷来挡，可终究挡不下这一棍。

可孙悟空分明看到，猴子在笑。

七.

生死岂是轮回？

未曾预见之见。

八.

死了？

孙悟空醒来，手脚都被铁镣铐住，一左一右，分明是牛头与马面。

我死了？

行不多时，只见一座铁城，城上一块铁牌，上有“幽冥界”三个大字。

“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孙悟空问道。

“不可能。”牛头展开一张批文，指着上面道，“看到没有——‘孙悟空’。”

“你是孙悟空吧？”马面问道。

我是孙悟空吗？

孙悟空，死了？

孙悟空由着牛头马面带到森罗殿前，还未上殿，却见判官从台阶上滚下来。

“进不得进不得，”判官被牛头马面扶起来，“里面来了个妖魔，十代冥王都降不住。”

突然判官看到孙悟空，问道：“这是哪里来的上仙——等等——你是猴子吧？”

孙悟空不说话，判官以为他默认，于是道：“那就更进不得了，那妖魔把生死簿上十类之外的都除了名。走走走，赶紧走。”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一根擎天大柱自森罗殿中拔地而起，伴着肆笑，一道金光窜了出来。

孙悟空也挣脱枷锁，追着金光而去。

那金光一路向上，孙悟空一路追赶，四周越发黑暗，无声无息，唯有眼前这一点金光，越来越近，孙悟空这才发现，这是无垠黑暗中的一个缺口。

九.

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当美好都烟消云散。

十.

仍然是在东海之上。

却不见花果山，唯有一座妖山。浓烟与焦土，鲜血与残骨，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树木在燃烧，浓烟笼罩孤岛，没有一丝生气。

这里，是花果山？

孙悟空头痛欲裂，在妖山上翻滚挣扎，好似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却被金箍箍住。

“孙悟空！”

“是谁？是谁在叫我？”

天空响起隆隆战雷，那是千军万马的天兵天将。

“妖猴孙悟空！”

“我不是妖！不是妖！”

孙悟空挣扎着站起来，却看到一只猴子，头戴凤翅紫金冠，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手握如意金箍棒，身后旌旗傲立，上书：

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

猴子孤零零地站在万丈高崖之上，被天兵天将团团围住。

“妖猴孙悟空，你扰乱天纲，玉帝派我等将你捉拿，还不速速就擒！”

“天纲？”猴子大笑，声震四海，字字如雷，金箍指着焦土，“这就是你们的天纲？”

“花果山如此皆是因为你！”

“你们凭什么左右他人生死？你们凭什么分善恶？你们凭什么肆意妄为？你们凭什么毁我花果山？”

猴子咆哮着，孙悟空蜷缩在地上。

“这是天命！”

“那我便破了这个天！”猴子如意指天，惊雷砸在天兵天将中，也砸在孙悟空心中，似乎有什么在孙悟空脑中炸开，一片空灵。

“悟空。”

孙悟空想起来了，他是如来钦点护送唐僧西天取经的使者。

金箍交加，电闪雷鸣。

十一.

哪里来的二心？

只是否认曾经。

十二.

孙悟空和猴子打在一起。

山崩与地裂，苍穹雷电如巨剑，汪洋浪涛似重锤。这边幻化万千，那边疾行千里。又有分身之术，霎时间铺天盖地，分不清谁与谁。

你来我往，竟不分上下。

猴子长啸一声，梯云直上九重天，孙悟空紧随其后。

踏破南天门，捣毁兜率宫，御马监万马奔走，蟠桃园仙桃落根。所过之处，残垣断壁。

“痛快！痛快！”

猴子打得兴起，越发的自在，索性把凌霄宝殿也捅出几个大窟窿。孙悟空这才发现，一路打来，一片狼藉，不禁慌了心神，手脚也慢了下来。

“着！”猴子逮着个机会，一棒将孙悟空打落废墟之中。

“哈哈哈——这就是天！”

孙悟空无力地看着猴子肆虐狂笑，闭上了眼。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妥协，开始放弃？为什么变得沉默寡言，笑容从脸上消失？怎么才能忘记曾经？又怎能忘记从前？

孙悟空想起了花果山，想起了水帘洞，想起了七大魔，想起了七大圣，想起了大闹地府，想起了大闹天宫，还想起了那个猴子。

“孙悟空。”这是菩提老祖在叫他。

“孙悟空。”这是如来佛祖在叫他。

“孙悟空。”这是猴子在叫他。

孙悟空睁开眼，猴子正看着他。

“想起来你是谁了么？”

西天佛光大盛，佛光之下，猴子显出原形，这哪里还是那不可一世的妖魔，分明是只山间野猴。

“孙悟空，还不动手？”

孙悟空犹豫一秒，挥下金箍棒。

十三.

你怎能忘了曾经？

如果这就是现实。

十四.

“猴子，你怎么不杀我了？”

“俺老孙想了一秒，你不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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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说，回忆总是美好的，因为那是曾经的自己。而现在的自己却在否定着过去，成为了以前最讨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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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周曲

我有诗酒，你有故事吗？

你来讲出你的回忆，我来写下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