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唐风·羔裘》:风骨里的温柔敦厚
《诗经·唐风·羔裘》:风骨里的温柔敦厚
羔裘豹袪,自我人居居。岂无他人,维子之故。
羔裘豹褎,自我人究究。岂无他人,维子之好。
鲁迅笔下有个人物叫“阿Q”,每每遇到些挫折,他都会启动一整套的精神胜利法来自我疗愈。生活中稍稍顺遂一些,他又会忘记自己是谁,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来。坦率地讲,阿Q的精神胜利法和保守性既是他生存的法宝,又是他悲剧命运的缘由。
一个不想像阿Q那样活的人,完全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在自己遇到挫折时,对他人抱以同情之理解——精神胜利毕竟是阿Q一样的人才有的病态,然后温柔敦厚以待之。当生活稍稍顺遂一些时,要警惕自己有阿Q那种精神上的病态,始终以健康平和的心态待人。
我们看这种与阿Q截然不同的待人方式,像极了孔子。老人家的一生并不像我们看到的其他伟大那样顺风顺水,但他总能佝偻着腰身侧身而过。在与之同时代的显达之人看来窝窝囊囊,可在千秋万世看来却是为着心中追求的温良恭俭让。
孔子讲自己一生“敏而好学”“述而不作”,老人家风骨里的温柔敦厚,实际上在《诗经》世界里,比比皆是。这首《诗经·唐风·羔裘》,便是很好的范例。
“羔裘豹袪”很显然是有一定身份者的着装,透过这个着装,我们可以看到从刀耕火种、茹毛饮血,到男耕女织、诗书礼乐,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至少在“诗”兴起的时代,桑麻织物还不能真正满足贵族的衣着需求。《集传》考证,那个时代,君上才有资格穿纯羔皮连缀的衣服,大夫则要穿以豹饰袖口的衣服。言外之意是说,诗中这位“自我人居居”“自我人究究”,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的主儿是个卿大夫。因为有了些地位,多少有些飘飘然。像阿Q一样,难免要做出一些荒唐事儿来。
人同动物的本质区别在于,人能用理性的“当为之心”驾驭本能的“欲为之心”。“羔裘豹袪”“羔裘豹褎”者,本能的欲为之心爆棚,以至于飘飘然到自己身边人都看不惯的程度。
面对“羔裘豹袪”“羔裘豹褎”这的“自我人居居”“自我人究究”貌,诗人本能的“欲为之心”也启动了,“岂无他人”便是诗人本能的应激。难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人了?“我”非要吊死到你这歪脖树上?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然而,诗人风骨里毕竟是温柔敦厚的,在本能的“欲”为之心略过脑际的一瞬,理性的“当为之心”迅速占了上风。毕竟,要对阿Q那样的病态者抱以同情之理解。还是要念及从前“维子之故”“维子之好”。
事情就是这么一件事情,结果就是那么一个结果。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们看到趾高气扬、忘乎所以的“羔裘豹袪”“羔裘豹褎”者,看到他“自我人居居”“自我人究究”的嘴脸,内心里生出各种程度的愤慨来。最终,原本应该有的一场冲突就那么莫名其妙的烟消云散了。至于可能引发冲突的另一方是阿Q那样的精神胜利者,还是孔子那样的温柔敦厚者,我们不得而知。至于两千多年后,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会选择“仰天大笑出门”,还是“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全由我们自己来做主。
关于这首诗,还有一层更通俗的理解。既然是“温柔敦厚”,所行“温柔敦厚”到底,我们可以把诗歌的主角换成一个对爱人欲罢不能弱女子。看到陈世美一样的男子已经开始拿腔拿调,内心里充满了愤恨,可又欲罢不能,顾念从前只好,还得在内心里隐忍着。
一个成熟的理性的男人,大抵上与一个充满爱意的孱弱的女子是没有分别的。
穿上豹饰羔裘袄,对人马上换腔调。难道没人可往交,不过念你是故交。
身着豹袖羔裘袄,马上拿腔又拿调。难道没人可投靠,不过念起从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