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一个“傻子”办业务
最美不过四月天，清晨凉爽的天气让人舍不得褪下那一层秋裤，到了中午，却又对早晨没狠心脱下秋裤的决定懊恼不已。
银行紧闭的大门外，依旧等候着一大群父老乡亲，只盼大门开启之后，能一马当先抢到靠前的号码。
保安大叔按起卷帘门的按钮，嘴里大声嚷嚷道:“都别动啊，别推门，撞坏了卷帘门，把你们存折里的钱都取出来也赔不起。”门外老百姓们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快，但仍安安分分的待在原地没有动。银行一天繁忙的工作，随着第一个冲进大堂的老百姓的脚步，开始了。
凉爽的清晨时光很快便过去了，保安大叔将所有推拉门都关上，我开启了大堂里的空调，制冷模式。
一个熊孩子进入了我的视野，此时此刻，他正在叫号机面前站着，身高只有叫号机的三分之二。他胳臂伸的直直的，手指不停的点击着叫号机的屏幕，“刷刷刷”，叫号机有求必应，瞬间吐出十几张小票。
“嘿，干啥干啥呢，别乱点啊，弄坏了，不叫你走了啊。”保安大叔吓唬他说。
“我……我取号，这……这些都是我的，我的……号。”那小孩结结巴巴，吐字模糊不清，待他转过身来，保安大叔和我才看清楚他的面貌。
比常人略宽的眼距，扁平的鼻根，眼睛向侧上方上斜，脖子看起来有点龟缩，这是唐氏综合征的典型长相。
我瞬间心软了，挤在嘴边的话语硬是被口水咽了下去，本身这也是客户的孩子，其实也最多只是劝说两句，并不可能打骂，但即使只是劝说，我依然没能说出口。现在想来，我并不知道当时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是因为我看到他不同于常人，而产生了恻隐之心？还是说自己当时认为即使我劝说了他，而他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此时又有几个顾客推门走了进来，那孩子兴冲冲的跑到几个顾客身边，大声喊着:“给你一个，给你一个，再给你一个。”给刚进门的顾客一人发了一张叫号的小票。起初众顾客都一脸不知所措，并没有去接孩子递过来的小票。只是一脸懵的看着他，眼神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就像看一个跳梁小丑，或者说那眼神里表达的意思是:“神经病吧你！”
保安大叔和我心知肚明，保安大叔对众顾客说:“拿着吧，都是刚取出来的票。”众顾客这才接过了孩子递过来的小票，但接过小票后都立刻向旁边挪开，离男孩远远的，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我虽然知道他是唐氏综合征患者，但仍是不确定的问保安大叔:“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保安大叔叹口气说:“看样儿，八成是个傻子。”
巡视了大堂一周，我并没有看出谁是孩子的父母，便又走到保安大叔身边，问:“怎么没见他父母？这孩子不会自己来的吧？”保安大叔努努嘴，我顺着方向看过去，正有一妇女坐在2号柜窗口办理业务，而这妇女也始终没回头看过孩子一眼。
“谢谢你。”我听到身后一大妈说到，转身看去，那孩子不知何时又去宣传栏里拿了很多宣传折页，正在给坐在等候区座位上的的顾客一一分发。
孩子听到慈祥和蔼的大妈说了一句谢谢，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挥舞着极不协调的肢体，大喊道:“不……不客气！”说完继续向下一个顾客发宣传折页，这次轮到一个年轻男子，男子显然有点不耐烦，加上在大堂已经等候了很久，口气很焦躁，说:“不要，拿走。”那孩子听到男子说不要，也并不理会男子口气粗暴，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支支吾吾道:“你……你不要，不给你办业务，你必须要，拿这个去那，人家才给你办，你……你必须要。”说完也不顾男子情绪，拿着宣传折页硬往男子手里塞。
年轻男子毕竟不能给孩子一般见识，再加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孩子有点不同，竟也无奈地接过了硬塞过来的传单。此时年轻男子同行的另外一个瘦男子挑逗孩子说:“我不要你手里的宣传页，你去给你妈要100块钱过来给我吧。”那孩子听后摆摆手说:“那……不能给你，你只能要这个！”众人哄堂大笑，七嘴八舌说道:“看来也不傻嘛，知道不能给钱。”
此时孩子妈妈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冲孩子喊到:“某某某，不能没有礼貌，快点过来，别乱跑。”
那孩子对妈妈的话充耳不闻，仍乐此不疲的给每个人发着宣传折页。保安大叔此时碰见了熟人，便和熟人聊了起来。
保安大叔:“这孩子是你们那片儿的不是？”
熟人:“不是，没见过，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傻？”
保安大叔无奈笑笑，看了看那孩子，毕竟实在不好劝阻，打骂不行，吓唬他吧，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害怕，“那估计不是很精。”
熟人:“呵，那这，专可以轻轻闲闲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啥烦恼没有，国家现在政策也好，都有补助。”
听了这些话，让我不禁感慨良多。熟人的话确实不假，孩子脑子不太好，确实少了不少烦恼，也不会为生活的压力去感到惆怅，但是国家补助的钱真的够他们快乐的生活吗？最后苦的，怕只有孩子的父母了。
孩子的妈妈办理完业务回到等候区，众人此时也对孩子放下了戒备，都顺着孩子的心意来，发宣传折页就接住，孩子对他们说什么，就假装听懂了回复两句，气氛缓和了不少。
等候区一妇女问孩子妈妈:“孩子多大了？上学没？”孩子妈妈叹口气，说:“八岁了，之前上过，后来人家学校不让上了，说这孩子太捣蛋，也太费心，其实就是怕担责任吧，退学了。”
保安大叔说:“去私人学校试试，私人学校都是为了挣钱，估计敢收。”
孩子妈妈摇摇头道:“不用试了，公立学校都不敢要，别说私立了。”
此时一个热心的大妈把宣传折页叠成了纸飞机，一下子将孩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孩子终于不再打扰众顾客，一心在大堂里扔起了纸飞机。
一大爷叹了口气，说:“唉，那你这当妈的以后可套绳（方言，译作麻烦）了。”
孩子妈妈呆呆的看着她的孩子，眼神里满是心疼与无奈，神情温和慈爱，淡淡说道:“那也没办法啊，怎么说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燥热的大堂里，空调无力的吐着冷风，临近中午时分，大堂里的顾客渐渐少了下来，孩子妈妈也带着孩子离开了大堂，孩子离开时手里依然紧紧攥着那台纸飞机。
即使脑子不如同龄的孩子，但他依旧是个孩子，也和正常孩子一样会被玩具吸引，和正常孩子一样活泼好动，只是上天帮他消除了成长的苦恼。
孩子，但愿，你能被生活温柔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