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婚（中篇小说）第五章
Chapter Five
李远生回到家，甩掉鞋子，躺在小床上。
他摸摸分别时天雨亲过的脸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褥。
“崽啊~回来啦？”李远生的妈妈把房间灯打开，照着他略显疲惫的脸。
“嗯……”他继续赖在床上，懒洋洋地回应。
“崽，你今天…”
“什么啊妈？”他坐了起来，将小熊揽在怀里。
“你今天去你师姐家里，没有说什么吧？”
看了看母亲担忧的表情，他淡淡地嗤了一声。
“放心，没说，什么都没说”
“不是啊，崽”李远生妈妈坐到他身边“我认为还是实话告诉人家会比较好……”
“现在我不想说这个！”将小熊一扔，他不客气地说“你没别的事就出去，我不想说话！”
“什么叫你不想说啊，人家迟早要知道的，拖得越久越不好……”
“我叫你出去！”感到祖先的血液在他的体内沸腾叫嚣，李远生暴起，将她推往门外。
看着眼前重重关上的门，李远生妈妈的火气也上来了，“死崽！你的脾气怎么跟你那个畜生爸爸一个样！”
门又开了，李远生双眼冒火地出现在她面前“谁是畜生？！你叫谁畜生？！”
“你说还有谁？”李远生妈妈没好气地说。
“那是我爸！我亲爸！”
“哼，就知道你这死崽喂不熟！”
“你——！”忽然胸腔里一阵翻腾，一股腥甜上涌，他生生地咽住，然后含恨地瞪着自己的母亲。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争吵，多少次了？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我不跟你争，你让我好好休息。”他摆摆手，接着走进房间，关好门。
‘天雨，此刻我是多么需要你’他抓起手机，按了一下，随后又放下‘可是我却无法告诉你这一切……’
李远生闭上眼，泪水渐渐滑落。
他累了，梦魔抓住了他。
他梦见了自己还是7岁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那时候还勉强住在一起。
可是……几乎每次回到家里，拉开门就看到一地的狼藉，父亲在怒吼母亲也边吼边哭。
“就知道你这个女人嫁给我没安好心！”
“对，我是没安好心，不是因为你还有点钱，我至于嫁给你个糟老头子吗？！”
“好，好！你终于承认了！”
接下来就是拳打脚踢的声音，还有，救护车的呼啸声。
父亲控制不住怒气，把母亲的肋骨打断了两根……
而着一切，都是因为……
外婆住在一个偏僻的山沟，贫穷这两个字像是魔咒一般，紧紧勒在外婆家人的脖子上。他慈祥的外婆，却没有一个儿子愿意养她。两个舅舅都对她不闻不问，外婆住的房子，至今还是那么破烂，一到下雨天电线就短路，没有电可以用。
就是这样的条件下，母亲嫁到了父亲这边。
而父亲这边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世家，除了父亲是抱养的，钱没有那么多以外；他的叔叔伯伯们都比较富裕，因此常常在父亲面前说母亲的不是。
长久以往，就算父亲一开始是喜欢母亲的，然而三人成虎，在众位兄弟的挑拨下，可想而知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我们分居吧。”
“分居就分居，哼，我现在就回老家去！”
“等等，至少留点钱给崽！”
“留钱？！老子留拳头给你还差不多！”
家庭暴力，有过一次，两次三次就习惯成自然。
父亲最后留了两千块钱给自己，就毫不留恋的走了。
父亲的背影消失了，他看到自己独自站在马路边。
一片黑暗之中，林天雨却是唯一的那个发光体，他高兴得想要牵住她的手，却冷不防看到她身后浮现一个黑影，用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扎进了她的胸膛。
不！他大声尖叫，天哪！我不能失去她！
他的脚下出现一个黑洞，他开始坠落坠落……
他一梦惊醒，却仍然是在黑夜中，闹钟滴滴答答地指着4点半，他悄悄坐起身子，蜷成一团默默等待着天亮。
这天刚一下课，林天雨就收到了李远生的短信“天雨，我今天在你公寓过夜，待会见。”
喜上眉梢，林天雨加快步伐到她的公寓。
推开门，她换着鞋子，一边喊道：“远远，我回来了”
没听到回应，她转过身，发现餐吧上用玻璃碗乘着一碗雪白的奶酪，上面还点缀着鲜红的草莓碎。她看到碗底压着一张纸条，于是端起碗，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天雨，今天学校补习，我会晚点回来，你先吃点雪花奶酪垫底，爱你。”
补习？林天雨皱了皱鼻子，撒谎也要找个好点的理由吧，远生一直都是优等生，怎么可能需要补习，一边想着一边走到落地窗边的沙发坐下，开始细细品尝……
时钟指向7点时，门口传来细碎的钥匙声，林天雨放下手中的报纸，快步走到门边把门打开。
“天雨”看到自己思念的脸庞，李远生露出甜甜的笑容，却冷不防被林天雨一把搂住，嵌进怀里“到底去哪了，老实交待吧。”
“天雨”他晃了晃手。林天雨低头一看，才发现他手上提了两大袋东西，沉甸甸的。她赶紧将他的袋子接过来，放在厨房台上。
李远生关好门，走到她身边煮茶。她转身，执起他的手，果然看到两只手上都有两道深深的红痕。
“天雨……”看到她严肃的脸，他有些胆怯地叫着，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她拉着他到床边坐下，倒了一些精油在他的手心。他不解其意地看着她，她却力道适中地给他揉起掌心。“啊那个，不要紧的”他急忙说，发现对方盯得他发毛。
“以后要采购这么多食物，不许一个人去！”林天雨板着脸训道“打我电话，我跟你一起！” “哦，但是我……”她阻止了他的辩解，命令道“没有下次了，知道吗？”
“哦~好的”他望着眼前这个努力揉着他手心的人，明明是那么强硬的语气，却让他感到窝心。
“今天为什么买这么多吃的？”望着一桌子的菜肴，林天雨迟迟没有动筷，而是皱着眉头问对面那个愣愣的家伙。
“今天…是天雨的生日啊”李远生咬着小嘴唇说。
“生日？”林天雨一怔，然后一股暖意从心底蔓延到全身。
望着她变得明亮喜悦的脸庞，他知道自己做对了事情，能让她高兴，也就是他自己高兴。
饭饱后，林天雨帮着他收拾好碗筷，她挽起袖子准备洗碗，被他轻轻推开：“我来吧。”她退到一边，凝视他柔和灯光下恬静的侧脸，忽然说：“带我去见见你母亲吧。”
他的手轻颤了一下，虽然是很小的动作，却依然被她看到了。
“天雨……”他微笑着转脸看着她“我母亲暂时不在市内，她到乡下去了……”
“hum，这么说我这几天见不到她？”她环着他的肩，在他耳边轻轻说。
“嗯，是吧。”
“噢~”她若有所思地放开了他，走到电脑前，准备加班。
李远生长长出了口气。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两人在校园内形影不离的日子一晃两年过去。远生抬起头从公寓的落地窗望出去，细细回想着她和自己相处的情景。
他们的感情发展顺利，天雨一心一意的对待他，一切都很好。但是那天在宿舍王洪跟他讲的事情，让他不禁泛起忧愁。
那天他在宿舍准备去上课，刚走到门口，胸口就一阵闷疼，他毫无预警地倒了下去。在走廊上晾鞋子的王洪听到“咚”一声，跑进来看个究竟，却看到李远生昏倒在地。“远生！”王洪蹲身将他扶了起来，发现他的额角撞破了，血正缓缓顺着脸颊流下。
“你怎么搞的？怎么晕了？”王洪责怪地帮他按着伤口上的OK绷，王洪一边念叨。李远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很难受……”王洪摇头道“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你女朋友……”
提到“女朋友”，王洪突然间僵住了，那明显失落的情绪，让李远生察觉到好友脸色不对。
他赶紧换个话题“阿洪你什么时候回老家？平时不是早早的就……”王洪的脸色更难看了，眼眶也微微红了。“喂喂”轻轻摇晃好友的肩膀“你不是吧，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我女朋友跟我讲，因为大家都是学生，学校里谈恋爱不过是好玩而已”王洪已经泣不成声“其实我也知道，很多情侣都是趁毕业的时候分手，但还是接受不了……”
李远生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习俗？毕业的同时分手？
这样的蠢事，不会发生在天雨的身上吧，他趴在桌子上闷闷的想。
铃声响起，他看了看手机，是林天雨的短信。
“宝贝，到学校的艺术学院来，我在花园里等你”
于是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李远生在艺术学院的花园内，见到了林天雨。
庭院中央，一颗苍翠的大榕树印入眼中，长长垂落的树须下，是她的背影，极其安静的坐在一颗大榕树下。
她穿着一套白色休闲装——白色绵绸的宽衬衫，收脚的马裤，那略微显宽的肩膀和厚实的后背，让人有种想靠在上面的欲望。李远生看着她的手势，一起一落优雅中带着力量，她的薄唇抿着，眼神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画，仿佛那就是她的全世界。
树梢云动，阳光的碎片在她身边起舞，那是种永不离身的神秘——尽管两人相处了两年，他却觉得自己总是看不穿这份神秘。
“你的女朋友太一本正经了，无趣。”他想起王洪对眼前这个人的评价，但他觉得并不是一本正经这么简单，而是对柏拉图式的生活一种执着向往。
他突然觉得自己腿发软，又想起王洪对他说的事情，一时间竟然连上前打招呼的勇气都溜走了……
可这时，她停笔了，将画盘和画笔轻轻卡在画架上。
接着她伸伸懒腰，觉得身后似乎有什么动静；一回头，就看到远生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天雨……”对上她惊讶的眼神，他犹豫着开口。
她站起身，缓缓向他走来，眼神中慢慢染上笑意。
“亲爱的学弟，”她将纤细的人儿轻轻拥入怀中，“你那是什么表情呢，发生什么事情了么，可以告诉我吗？”
“王洪说，很多情侣都是趁毕业分手”他软软的窝在她怀里，声音中不自觉的带着一丝悲凄“那我们呢。”
这个怀抱沉默着，似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良久，林天雨扶着他的肩膀，温柔而认真的平视着他“有空吗，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次林天雨没有开车，也没有叫司机来接送，带着李远生乘公共车。
两人坐在最后一排，气氛有些诡异。李远生用一种探究的眼光看着林天雨，林天雨则时不时将目光投向窗外，一路无话。
“我们到了！”忽然林天雨的语气热切起来。
李远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绿树掩映中，一组城堡样的建筑群。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外廓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显得童话世界一般。
两人下车，在入口处买了夜场的门票，然后在周围闲逛，吃晚饭。林天雨找到一家西饼屋，点了一个大冰淇淋和两份奶酪蛋糕，带着李远生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
“师姐，为什么来这里呢？” 李远生终于忍不住询问。
林天雨抬头看了看他，正准备解释什么，却见李远生噗哧一笑，“师姐，你好像大花猫。”
“嗯？”林天雨用纸巾一擦，原来自己的嘴边沾满了巧克力浆。
“呵～”她也开怀地笑了，气氛瞬间缓和，李远生似乎忘记了他的疑问，两人又开始有说有笑，
夜晚，终于降临，游乐城内绚烂的灯光和欢声笑语令人心情舒畅。两人结伴去看立体电影，玩碰碰车，最后来到“寻梦河”乘坐可爱的漂流船。
乘船的人很多，两人不得不跟着排起长龙。林天雨转头，看到李远生望着移动电视发呆。她笑了笑，问“远生你最喜欢哪个女明星？”李远生对着电视说：“我喜欢陈惠林那种类型的…”
“完了！”李远生被她的叹气声吓了一跳，回头瞪着她，却只见她两手摊开，说“那我这种类型的你一定不喜欢咯！”李远生急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明星是明星，你是你……”
笑容渐渐隐去，她深深凝望着他，牵起他的手。
这时，一艘外形像南瓜船停在他们面前，轮到他们了。
寻梦河是名符其实的梦幻，船儿载着两个人，慢慢悠悠，虽是人工河，但河面上飘荡着雾气，在灯光下泛出七彩的光晕。见此情景，李远生心中很是喜悦，伸手去碰那光，却无意中被另一只手握住。
他发现林天雨竟然一直在看他，不禁一下子紧张起来。
“咳，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清清嗓子，她似乎也有些紧张。
她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疑惑地接过盒子，摸摸上面烫银的英文“forever love",远生小心地揭开盖子，灰色的绒布中间，一个白色的环状物，上面刻的天使浮雕在霓虹灯下熠熠闪烁。
那光芒甚至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使劲揉了揉。
“这是…给我的？”他不确定地问。
“这是订婚戒指，嗯，你可以把它当作信物。”
“订婚？…你现在跟我订婚？”他紧紧握着那个盒子，握得手生疼，生怕这是个会醒的梦境。
“不不不，我亲爱的学弟”林天雨严肃的摇摇头“这只是提前把戒指给你，订婚仪式要等你毕业那天才举行。”
他半晌没有说话，只是久久地看着她，久得她以为时间都停顿了。
“你，我”他拿着戒指手足无措“这，我很高兴……”
林天雨温和地笑了，再度将他拥入怀中“别人是别人，我是我，之前你不是说过？”
静静在她怀中，听着她的心跳，李远生鼻头阵阵发酸。
矛盾的情绪撕裂着他，他只有更紧更紧地抓住手中的盒子，恨不能将它镶嵌到自己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