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故事谈谈情,说说爱

妈妈,我的爱人和我一样,是个好女孩啊

2016-03-07  本文已影响107人  李宥鹿

“你耍朋友了唛?”妈妈忽然问我,水龙头哗哗地响着,冒着烟儿的热水从她指间滑过,让她手指形影模糊,看不真切,“嗯?耍没耍?”

双手搓揉着折耳根,喉咙紧得发涩,像闲置许久的机器,发出咯咯的粗砺声响,含混不清,想糊弄过去,却又不敢露馅。硬着头皮微微侧过脸瞟了眼妈妈的脸,却看不真切。

低下头,盯着她的手,讷讷地说:“耍了啊。”

“男的女的?”就像预感的那样,毫无停顿地接着问。

舌头打着颤,咕哝着说不出话,忽然好逃跑,又想破罐子破摔,把我所思所想所爱所恨都倒在她的面前,让她看个通透。

“女的。”

“哦。”

妈妈接过我洗好的折耳根,用热水再冲了一遍,放在菜盆里开始凉拌。

油辣子,酱油,醋,盐,再来一小撮儿香菜……

“你瓜站到搞啥子,去舀饭撒。”

爸爸在补课,就我们娘俩,饮食很简单,凉拌折耳根和火腿青菜汤。

火腿是妈妈从老家带回来的,留着攒着等我回来了才吃。

“警校里头苦,啥都吃不好!”妈妈说着,给我夹了一块火腿,瘦瘦的,她知道我挑食,专门把肥肉咬掉了。

忽然想起“警校”是她常常用来应付外界的一个很好的借口。

“你女儿头发咋这么短喃?”

“警校嘛!”

“你女儿咋像个儿娃子家一样喃?”

“警校嘛!”

“你女儿就是个假小子嘛!”

“警校嘛”

……

忽然很怕毕业,怕她失去了这个借口,不得不面对“你女儿就是这么与众不同”的事实,怕她不知道该如何再找个借口,避开“同性恋”这个词。

“吃啊,这个折耳根还多嫩的。”妈妈又挑了一筷折耳根,在菜盆里把汤汁筚干了才夹到我碗里。

木木地嚼着饭菜,忽然想起小时候极其挑食,不吃葱姜蒜韭菜香菜折耳根等等,和爱人在一起后,陪着她吃,渐渐的也不嫌嘴了。

“杨丹丹考了两次了,听说这次又没着落,她爸让她别考了,回来考公务员。”妈妈舀了两勺汤在碗里,将饭泡着。她是在给豆仔弄饮食了。

“嗯,这样啊……”

“你复试准备得如何了?”说着,咬碎火腿,拌在饭里。

“还可以吧……”

“嗯,妈妈就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晓得吧?”豆仔知道给它的饮食弄好了,欢喜得蹦,嚷嚷着要吃饭,叫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吐着舌头摇着尾巴,时刻准备着迎接晚饭。

蓦地,好羡慕他。

“你是同性恋,我接受,这个没办法改变。”母亲曾在信里说,“但你如果有了啥子女朋友,不要跟我们说,也莫带回来给我们看,自己在半边生活吧!”

那年20岁,和父母以书信来往的方式出柜。他们是爱我的,所以才能接纳我。

只是,接受性取向是一回事,接受我有女朋友却是另一回事了。

我知道他们都希望我能变回“正常”,我理解,可我做不到。

在这短暂而充满风险的一生,我还是想做我自己,而不是所谓“正常”的另一个人。

“你女朋友,人咋样嘛?”洗着碗,泡沫漂浮在旋转的水中,妈妈忽然问我。

我紧张地盯着窗户,不知道该该如何作答。

三月份,天气回暖,玻璃上映着温软流光,像我的爱人的眼眸,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吸食我每一寸思虑。

“她对你好吧?”水哗哗地流着,热水器嗡嗡地响着,我的心脏怦怦地跳着,妈妈的声音湮没其中,模糊不清。

“嗯,她很好,对我很好……”

我好想自己是一只储钱罐,此时此刻扭过身去拔掉塞子,噼里啪啦把一切都倒出来。

可我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像有一个漩涡,吞噬一切言语。

我想告诉妈妈,关于我和我爱人的一切。

告诉妈妈,我们最开始是在网上找沙发客而认识,现实里一见钟情的。

告诉妈妈,她眼睛很大,可是高度近视,戴上眼镜的时候总是眯着眼,像流氓兔。

告诉妈妈,她也是老师,只是才入行,怕字丑误人子弟,天天练粉笔字。

告诉妈妈,她很爱吃,不管什么都吃得很香、很满足的样子。

告诉妈妈,她记性不好,却又喜欢争辩,跳着脚脚嚷嚷着要我听她的,争不过就一屁股把我坐扁,让我被压得气都喘不得打着手势求饶,才心满意足地慢慢起来,拍拍屁股道:“我就说嘛!”

告诉妈妈,我痛经的时候她给我泡红糖益母草,逼着我喝。半夜里痛醒,她会马上感觉到,抱着我,轻轻揉我肚子咕哝着:“烂姨妈,狗日死娃娃,敢欺负我老婆?滚远点!”

告诉妈妈……

“对你好就好。”妈妈用手背扶了扶眼镜。夹杂着微小泡沫的水滴从手臂滑过,留下蜿蜒曲折的痕迹,“两个人,有商有量的,怎么都比你一个人苦挨着好。”

我用力地点点头,眼中的世界随之模糊而摇晃。

“等你读完研,争取到国外去吧,不然的话,走到哪里别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你怎么活?”妈妈低着头,细细地用揩手帕把手擦干净,又递给我。

我轻轻接过,像捧住一只蝴蝶,拂过手指、手掌、手背和手臂,竟没有一丝触感。

呆愣着,怕不会是梦吧?

“好久把她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吧,也好放心。”妈妈扶了扶眼镜,微微点点头,转过身,慢慢地走着。

“妈妈,莫担心,她和我一样,是个好女孩啊!”忽然好心急,脱口而出。

可妈妈好像听不见一样,慢慢地,慢慢地走着,走出厨房,走过饭厅,走到客厅,从茶几里抽出一本老旧的相册,顿了顿,缓缓,翻来轻抚着那张照片——小小的我,站在骑自行车旁,一手抓着车把,一手牵着妈妈,我们俩笑得灿烂无比。

我默默杵在旁边,不知所措。

忽然想起地震的时候这相册就弄丢了,一股恐惧席卷而来把我淹没,下意识地扑向妈妈怀里,想抱住她,抱住她。

扑了空,把被子推开一截,有些凉意侵袭到脖颈。

不知是月光,还是夜间的霓虹,透过玻璃刺穿窗帘倾泻了一地,好似一滩水银,泛着冷光。

怔忡半晌,蓦地哈哈大笑,笑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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