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悸动(系列短篇17)
作者/胄宁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气就这么一天天的冷了起来，听天气预报说今年的雪会降得比往年早，也不知道准不准确。我有时会发呆地望着窗外，想在这只有北方才有的阴冷干涩的气候里，也许我们能够期盼的也只有来年春天的温暖吧。
就如此刻坐在办公室看向窗外的我，落地玻璃上映出的那张脸感觉越来越陌生，但那本来就是跟随了自己27年的脸庞，想来讽刺得很。现在已经是晚上五点四十二分，离下班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适应了每天同样机械化的工作，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工作而工作。这种状态应该叫做游荡吧，就像窗外华灯初上，距离我17层高的沿海大道上的各色车辆一样，随着灯光摇曳，时而塞车，时而疾驰，仅有铁壳，没有灵魂。手里方才还热气腾腾的咖啡杯现在已经没什么温度了，因为天气太冷，仿佛我从开水间走回办公室的这短短一两分钟里，咖啡就已经凉了一样。在头顶渺远的夜空中，看不见一颗星星，不过夜色并不寂寞，因为公路上的车灯如果可以反射到天空上，那一定会是一幅奇景，就跟这个不夜的城市一样，光怪陆离的光景闪烁着大城市夜晚特有的怪诞，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这种怪诞貌似才是常态吧。哎，不去想了，好麻烦。
一口饮尽杯中没有温度的咖啡，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把压麻的左腿换到上边。坚持吧，还有四十分钟。看了一眼手表，我这样宽慰着自己。
“子卿，要不要下班后一起吃晚饭？”同事李婼夹着文件走过我桌旁，停下来问我，估计人事科刚刚开完会回来。
“啊~谢谢，但不用了，今天想早点回去，太累了。”本来想说约了朋友，但不想撒谎违背自己的内心。
“这样啊，那，下次吧。”李婼对我轻轻摆摆手，踩着滴答的高跟鞋走过我的桌旁。
有时候就是这样，工作中的同事永远不会向学校里的朋友一样关心你，谁都是为了挣钱糊口，何况有时候还有利益冲突。我松了口气，继续等待下班时刻的到来。
今晚吃什么呢？貌似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算了，不考虑了，去超市买个泡面好了，再来几罐啤酒放松一下。我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把刚刚点完烟的打火机塞回右肩上的挎包里，右手拉紧没扣扣子的羽绒服长外套，左手迫不及待的夹着刚点着的烟吸了一大口。刚才猛的跨了几步差点崴脚，我本以为通过三个多月的工作，自己总算适应了高跟鞋，但是看来还是我想错了。穿西裤的腿有点冷，薄薄的布料很容易被风打透，亏我还特意买了长的羽绒服外套，但因为个子太高，腿比较长，所以还是会把一大截小腿留在外边。这样想着想着，就走到了超市门口。
这个超市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自从来了这座城市，自己租房住，还是少不了来这里买菜做饭的。我先到生鲜区买了些蔬菜，准备明晚吃。之后买了一点肉，留着周末吃。买了常吃牌子里常吃口味的泡面，买了一提罐装啤酒，还有作为下酒菜的小香肠。还买什么呢？对了，DVD啊，买张光盘回去看电影也不错。什么？你们说我老土？网上下载？支持正版，支持正版啊，好不好，各位？我版权意识还是很强的。我径直走到动作片专区，找外国片，找阿诺德·施瓦辛格，好吧，我的偶像的确有点老了，但我真的很喜欢他的片子啊(`ȏ´)。当我拿起并准备抻出阿诺近两年的新片《破坏者》的时候，架子那边的一只手也抓住了这张碟片。意识到这个情形之后，那边主动放手，小声的说了句，“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边有人要拿这张。”等等，这个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如微风拂过的湖面般波澜不惊 ，没有明显的音调变化。我猛然抽出DVD，从缝隙看到对面那个人，果不其然，“景华！”我大声喊道。
数秒钟就，我绕到了后边的架子区。这个当年爱穿白衬衣白帆布鞋的男孩如今已经穿着黑色的棉服夹克、短靴子站在我的胸前。好吧，我想说面前的，但是吧，还是有身高差的，尤其是我还穿着高跟鞋。如今的景华依然戴着黑色框的眼镜，留着和大学时一样的乌黑短发，只不过啊，当年那张白净的脸，如今已经稍显黝黑，但也算是健康色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但也看得出长期刮胡子留在腮上的青皮。虽然经过岁月的洗礼，他失去了往日的文艺范和儒雅，但也多了几分成熟的干练和稳重。他看着我，先是一愣，眨了眨眼睛，之后开心的咧嘴笑起来，用手指指点着我，“阚子卿，真是巧啊，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我也没想到啊，前男友先生。”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激动？喜悦？意外？反正在景华看来那个表情应该很蠢吧。
我俩索性在超市底商的一家拉面馆吃了晚饭，这期间聊了很多，原来景华毕业后就来到了这里，从事着一个公职工作，业余时间依然没有放下他喜爱的书法，这么多年了，也许他在书法圈子早就小有名气了，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当年的你啊，真是让我记忆犹新。”景华喝着杯装的餐后饮料，借着桌上微弱的灯火，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那时候举办书法诗歌比赛，我忙着看手中比赛的作品，没看路，一下子就和你撞在了一起。”他的嘴角又浮现出笑意，“之后你就非得来书法诗歌比赛捣乱，轰都轰不走。”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和我的视线对上，“然后在比赛结束那天，你一脚踹开自习室的门，找到我，然后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景华歪过头来凝视着我，想我寻求那个他明知故问的答案。
“记得，我当时走到你桌旁大声对你说，‘景华，你真让我好找啊！你长得帅，字写的也好，本人看上你了，和我谈恋爱，现在，马上！’是这么说来这吧？”我按着额头回忆，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里，这一段却异常的清晰，甚至能记起到当时说完后自己咽了一口吐沫。
“哈哈哈，果然记得。”景华笑的前仰后合，一向高冷的景华，以前真的很少这样不加掩饰的大笑，“我说咱们暂且不说当时在自习室学习的同学们的震惊，你这个表白，也太直接点了吧？”他用手蹭了一下鼻子，意识到自己些许的失态，逐渐收回笑声，“不过啊，这绝对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直接的告白了。”
“那当然，我没必要在看不上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所以直接跟你说明白了比较好。”我拿起饮料杯，喝了一口，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给这次相逢留下来短短几十秒的留白，我想要掩饰什么呢？我自己也不知道。
“对了，我得走了，”景华打破安静，看了看手表，“再晚回去，莜柔该着急了。”
“你结婚了？”我抬头看着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景华，自己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
“嗯，是，快两年了。”景华拿起自己的外套，顿了一下，“那，下次再见了，保重。”他脸上浮现出不太自然的笑容，动了动拿外套的手，算是向我摆手。
我向他抱了个拳，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把身子使劲往后仰了一下，陷入舒服的沙发里，闭上眼睛。“莜柔？在哪听过这样一个名字，是我大学时认识的人吗？”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景华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只是恍惚的听见了刚才开关门的声音，和店门口风铃发出的凌乱响声。
说了再见却没有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这样的客套也许就是成年人所必备的圆滑吧，也许也不是刻意为之，就是这样圆滑圆滑着，把自己的行为就定义成了这样，没感觉丝毫的不适与虚伪，因为我们早就变了。
当年心里的那份悸动，让我大胆的向心仪的人表白，想着这样把幸福牢牢抓在手里，就不会被人抢走。可是时间一长，终究发现那份所谓的幸福早已在日渐消减的甜蜜与彼此各自不羁的性格中渐渐融化，最后在指缝间溜走，留在手掌上的只是淡淡的痕迹，这个痕迹的名字叫做回忆。
现在心中的这份悸动，比当年要理性得多。就算双方心中存在这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早已被现实打磨殆尽，憔悴不堪。神经回路反应在脸上的是僵硬的微笑和虚伪的奉承。不是没有惊奇和喜悦，而是这份悸动包裹了太多的包袱，家庭，金钱，工作，关系等等，使原本那份喜悦越来越含糊，所剩无几。
原来的那份悸动，深埋在回忆深处，深埋在这座城市的漩涡里，任他徜徉，任他风雨。现在的这分悸动，封锁在回忆的阴影里，封锁在名为青春的背弃，滴滴流逝，不问归期。
我走出拉面馆，又随手点起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又吐出来，烟雾像极了一颗心的形状，从四周聚拢又裂开。
啊，起风了！
18.1.18 22:03
梦的悸动(系列短篇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