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路公交车

27路公交车从鹰嘴桥开往长南菜市场，全程十三站路，每天来回八趟，早上七点半会准

时经过人民路口。

每天，我都会在人民路口站上车，和其他乘客一样，投币，找到空闲的座位坐好，然后

随着破旧的车子晃晃悠悠到达终点站-----长南菜市场，我上班的地方就在离市场一百

米处的商会大厦。

这趟车有一位奇怪的乘客，他大概三十来岁，经常穿着一件肮脏的灰色西服，一头泛白

的披肩长发时常散乱地遮住自己的脸。让我惊讶的是他的脚，脚是寻常人的脚，这个乞

丐一般的人脚上居然穿着一双Jimmy Choo的高档皮鞋。不过再高贵的皮鞋也需要细心的

保养和维护，当我开始注意它的时候，它早就失去了应有的光泽，这让从事皮鞋设计工

作的我心疼不已。

连续三个多月，除了周末我一般窝在家里之外，我每天都能遇见他，他就在我上车的下

一站上车，尽管大多数时候有很多空余的位置，他从不去坐，每次必定站在靠后门的窗

户位置，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惯偷，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雷达一般，扫视着每一位上车的

客人。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他最让人费解的地方是，车到终点站后也不下车，每次等车上所有

乘客都下车后，他才会捡一个位置坐好。二十分钟后，又随车返回原地。

他对于我而言，就像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直到有一天。

那是星期六的一个晚上，我在公司加完班正准备回去，有两位同事嚷嚷着要一起去吃夜

宵，我看时间还早，刚好也没有吃晚饭，就和他们一起去了市场附近的大排档。三个人

点了一条石锅鱼和几份小菜，还有一箱啤酒，喝得尽兴时，小李和小陈开始划拳。我就

在一旁吃菜，百无聊赖中，看到角落桌子坐了一个熟人。

27路公交车的司机叫黄师傅，由于经常坐他的车，一来二去相互也认识，他开这趟车已

经五年多了。这晚交接班完后，一个人到大排档，点了一盘爆炒肥肠，两瓶啤酒正喝得

起劲呢，刚好被我看见了。

于是我就过去跟他打招呼，两人拉扯家常谈论时政，谈到兴致浓时，我大方地说今晚要

请客。过去跟同事打好招呼，我又过来点了四瓶啤酒，加了两盘菜。

聊着聊着，我突然想到那位神秘的乘客，于是便向黄师傅问起。

黄师傅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支烟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在肺里停留几秒才吐出。他看了

我一眼，才开始说道：

“他是一个可怜的人。”

他叫秦朗，从事摄影，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而且在本地摄影界小有名气，

前途一片光明。他有一位漂亮的妻子，他们是大学的同学。结婚半年，肚子里还怀了孩

子，原本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我和黄师傅碰了杯，他举杯一饮而尽，把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就在一年多前，在27路公交车上，发生了一件事。”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秦朗老婆大早起来坐上了27路公交车，去长南菜市场买菜。

在车上遇到小偷偷别人东西，她大声地喝止，被小偷的同伙捅了两刀，她在满车乘客惊

恐的目光中倒在地上，血流不止。小偷却在满车乘客无动于衷的注视下刺伤黄师傅，打

开车门逃之夭夭。

黄师傅说着露出了手臂，让我看他胳膊上的伤痕，好像极力想证明什么，他的表情很痛

苦。

“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她和她肚子里三个月的孩子......”

我不由地一声叹息，又继续追问。

“那凶手呢，后来抓到了吗？”

“警方一直没能找到凶手，可秦朗已经疯了！”

“我清楚记得，事情已经过去一年零五个月十六天，秦朗每天都坐我的车，他说一定要

找到凶手。他相信他们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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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终于了解了这个神秘的男人。

就在我跟黄师傅喝酒的第二天早上，我依旧看到了他，并且对这个执着的男人产生了强

烈的好感。我微笑着走过去跟他打招呼，可他冷酷的眼光透过长发在我脸上扫视了一下

又移开了。

我感觉到了他对我的敌意，可能在他眼里，我就跟当初他老婆遇害时那满车的乘客一样

，见死不救，麻木不仁...

第二天，第三天，，，一个月，，，两个月，，，每天我和他都在这趟车上，我每次上车都

习惯性地找寻那道瘦小而又坚强的身影，对我而言，他就像一个互不相识的老朋友。

可有一天早上，他突然就没在了。赶忙去问黄师傅，是不是凶手找到了？黄师傅摇了摇头。

我又回去翻看当天的报纸和社区新闻，也没有任何消息。

从那天起，他就这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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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也许是终于放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