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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有一个现象大概是国外没有的,我们称之为“赶事人”或者“串事人

2020-12-11  本文已影响0人  灵遁者国学

导读:中国有一个现象大概是国外没有的,我们称之为“赶事人”或者“串事人”。

串事人

——灵遁者

现实生活中的荒唐之事,荒诞之事,其实远比电影深刻。中国有这么一类人,我把他叫“串事人”。不同的地方,肯定有不同的叫法。就是你会发现,哪里有喜事或者白事,就会来几个穿着寒酸,甚至精神和身体有问题的人。

如果在县城,他们能出现在办事现场,我不惊讶。因为县城一般不大,锣鼓声和鞭炮声总能吸引到他们。可是农村,甚至是偏僻的农村,他们也能准时来。难道他们有“千里眼”,“顺风耳”,怎么就知道了谁家有人去世,有人结婚了呢?我觉得这也是中国的一个特色,不知道国外有没有这个现象。

前段时间,一个叔叔去世了。我回陕北了,参加葬礼。头一天就来了三个串事人,一个狗搂着腰,穿着黑夹克,头好像抬不起来。看着有40左右的样子,或许实际年龄更年轻,因为陕北农村生活的人不注重保养,会显老一些。他的腿有问题,所以他是开电三轮的人。

那个电三轮特别小,就属于那种老年代步车,很难想象,竟然坐了他们三个人。在后面只放了两个圆凳子,其实坐一个刚刚好,两个都有点挤不下。

年龄最小的一个,始终抱着胳膊,眼睛东看看西看看,永远像是在找东西似的。他的鞋子让我印象深刻,就是那种比较长版的皮鞋,然后鞋边并不高,我都能看到他的脚背。脚背边都是黑黑的,细看你会发现像鱼鳞一样的排列着黑点。现在已经快进入阳历11月了,所以陕北的天气其实很冷了。他这样的穿办,叫人叹息。他也是,始终抱着双手,会偶然吸一下鼻子,又或者擦擦鼻子,所以鼻头是红的。

最让在场的人印象深刻的,肯定是年龄处在中间的这个人,他应该是35岁左右。从一来,他的嘴就没有停过,一直在说。

他圆脸,寸发,好像有点自然卷。鼻子上和眼下的肉青色特别明显,透露着饱受寒冷和风霜的感觉。但他很活跃,他一来就问在街畔上吹唢呐和打鼓的,谁是领事人。我是被安排迎客的,有专门打发串事人的人,他那会正好不在,我就给他们递了烟,然后说:“一会就回来。”

他接过烟之后说:“我认识你,你是我的粉丝。我是快手网红!你是好人,我请你吃饭。”他带着笑,说得非常随意,且大声。

很明显我不认识他,但没人会去反驳他。坐在我旁边打鼓的人笑着说:“你知道他不?子洲名人。”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打鼓的人又跟我说:“快手网红,直播的时候2千人看呢。娶了他哥哥的老婆。你不知道吗?”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常年在西安。”这时候我侄女的孩子凑近了他,他看到孩子很开心。跟周围的人说:“我是他叔叔,这孩子长得亲啊。”又说:“当叔叔就要有当叔叔的样子,我应该给孩子钱。”说完他真的从裤兜里掏出一块钱,给了孩子。这个行为,吸引了我的注意。

然后打鼓的跟他调侃了几句,他说:“我会才艺,我是有本事人。带才艺来的。”吹手和鼓手都刚刚歇下,所以有人起哄就叫他来一首。

他真的拿出了快板,就过去了,站在鼓乐队棚子里了。开头打了几下快板,说了一句:“爱了回小姨子没顶事。”这句就特别突然,我好奇他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话筒调高之后,他就开始唱了。一边打快板,一边唱歌。在他唱的时候,弹琴的师傅跟我说,真的,他哥哥进监狱后,他和他嫂子在一块了,后来这女的又和他爸在一块了,要不说他是名人呢!

而我对此很怀疑,会有这么傻的女人吗?除非这女人也是精神不正常,或者残疾之类的吧。谁知道呢!

我看着他,听着他唱歌。音响的声音太高了,我就没有听清楚他唱了什么。总之唱得很溜,看得出来,肯定不是第一次唱。

他是探着双手打快板,也探着头在唱。向前看,始终笑着,是那种你说不出来的笑。伴随着音响的震耳,我又看看另外两个人,再看看周围的场景,再把目光拉到他的身上。一下子就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来悲伤,到底是经历什么,他变成了这样?到底他们经历什么,肢体不完整了,最年轻的这个智力有点问题。想着想着就有落泪的感觉,周围人多,我赶紧点了支烟,然后假装被呛着,用卫生纸擦了眼睛。

他唱得越来越快,大概几分钟后唱完了。又跟几个人说:“我是快手网红,我叫什么什么。我认识你,明天我请你吃饭,吃大餐。上次就说要请你吃饭,没找到你人。”

这时候他的同伴,年龄大的那个人开口说:“你不能光说,你得真的请人家吃饭。”

他立刻反驳道:“那肯定,咱是男人!说到做到,谁不知道我什么什么……”

后来表哥回来了,给他们每人十元钱,再每人给了一盒烟,他们就走了,也没有吃饭。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又来了一个大概40多岁的女的,我印象比较深。这时候事情已经办完了,院子的东西都已经撤得干净了。

她问一个人谁是领事人,正好这人喝醉了,故意问她:“你才来吗?我和你一样,我也才来。吃的没有了,钱也没有要着。”这话把旁边洗碗的几个女的逗笑了。

后来还是表哥给打发了10元,一盒烟,她也走了。她几乎没有怎么说话,静静地来,静静地去了。

我经历过比较奇怪的串事人,比如他只要吃的,不要钱。顿顿他都要吃,他从办事开始来,一直要到办事结束才离开。晚上怎么睡?晚上他就找个角落就睡了。还有来了干活的,就是他看见院子脏了,就拿起扫帚扫,冬天的话,会帮忙添火加柴。也有态度恶劣的,比如他吃饭吃了几口就倒了,然后再拿一碗,反复好几次。有一次,就惹火了一个领事人,就把他赶走了。他还会骂人,但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么多人,就也骂骂咧咧走了。

人确实是忽生忽死的,很多老人昨天还好好的,到早上就不行了。一个人如果是老死的,不是那么值得悲伤的,因为这是自然规律。这些串事人的出现,总能让我产生悲悯和害怕,我很早就想写他们了,但一直没有写。哪怕我写得很平淡,我都觉得是深刻的,因为大家都见过他们。大家见了他们又不是那么难受,就好像电影里的“树先生”,其实他们比宝强饰演的“树先生”还要惨。

我从来没有关心过这样一个问题,一个傻子或者一个流浪老人去世了,谁来安葬他们,怎么安葬?是民政局之类的工作人员吗?其实只是好奇,问这个问题,对他们或者对我自己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无论安葬在哪里,不都最后回归到土里了吗?无论有人安葬与否,死去的人大概是不会在意的。至少他的在意的程度,是没有比活人在意的深。因为太多人说过:“葬礼是给活人看的。”

那个自称快手网红的人,唱了一首歌,唱了一首陕北快板,我作为陕北人,竟然一句没有听懂,但这首歌的曲调,我似乎永远不会忘记了。活着或者死亡,总是那么让人难懂。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知道,明天有的地方会有喜事,有的地方会有白事。他们习以为常了,我们也是——

独立学者,作家,艺术家灵遁者散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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