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杯红糖水
给我一杯红糖水
文｜暮时光
01
“啊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
晚乔正趴在桌上，捂着胀痛的小腹，听着室友的魔音，终于勃然大怒，“别唱了！我特么要一杯红糖水。”
吼完以后，她就抽噎了起来，室友早就不应声了，默默地去冲了一杯红糖水来。
“呐，喝了吧。”室友递给她。
她扯了一张又一张纸，不停擦着眼泪和鼻涕，渐渐平复了心情，才接过室友手中的红糖水。
“对不起，彤彤。”她怔怔地望着手中的红糖水，口中不忘和室友道歉。
彤彤蹲下了身，握住晚乔的一双手，“乔乔，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总得走出来。”
晚乔低下头，一双迷离的眼睛望向安慰着自己的彤彤，彤彤说的她都知道，可是，她要怎么才能走出来？
“彤彤，走不出来了。”她中了顾南浔的毒，且病入膏肓，再也走不出来了。
彤彤沉默了一会，嗓子提了好几个分贝，“楚晚乔，你特么能不能有点出息？不就是一个男人吗？谁离了谁活不了。”
“哇哇哇…”晚乔终于放声大哭。
彤彤眨了眨眼，眨去了眼中的泪液，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终于哭了，哭出来就好了。”
晚乔自分手以来，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就连情绪也不起丝毫波澜，今天，好不容易发了脾气，还哭出了声。
彤彤也算是放心了些，只要会哭，就还好。哭了，就没事了。
晚乔将彤彤拉近，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彤彤，我好难受。”
“好了，快喝红糖水，凉了就不起作用了。”这傻丫头还在痛经呢，怎么可能不难受。
但这腹痛比起心上的伤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晚乔松开彤彤，拿起刚被她放在桌上的红糖水，静静地看着它，想要从杯中盯出一个洞来。
她抿了一口，甜甜的，有些腻，还有股生姜的味道。
似乎，和顾南浔泡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一个牌子，一样的水，只是杯子不同，泡水的人不同，喝水的人心情也不同。
她抬起杯底，“咕噜咕噜”几下将红糖水灌进了口中，把杯口朝向彤彤，“彤彤，我喝完了，厉害吧。”
彤彤松了一口气，要知道晚乔的倔脾气，可只喝顾南浔泡的红糖水。自从顾南浔离开，她是再也没有喝过，哪怕再痛，她也不会喝。
“厉害，真厉害。”只是楚晚乔，你喝下了这杯红糖水，是不是就要忘记他了。
晚乔望着彤彤，眼里是一片漆黑，她懂彤彤，彤彤也懂她。
是的，她楚晚乔就要忘记顾南浔了。
02
一杯红糖水，于别人来说再普通不过，可对晚乔来说，这是整个青春了。
她的青春从一杯红糖水开始，也由一杯红糖水结束。
她认识顾南浔那年十四岁。
夏日的太阳光毒辣辣的，她拂去额前的汗水，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小腹的疼痛从身体一直传达到神经。
她紧咬着嘴唇，踉踉跄跄往学校的方向去，一手捂住小腹，一手叉腰，抬头望了眼不远处的学校大门。也许是下午两点的光线太射，她的眼睛有些花，视线渐渐模糊。
“你怎么了？还好吗？”
隐隐约约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晚乔睁开朦胧的双眼，眸子里映着一位少年，他的眉间略带焦急，定定地望着自己。
“我这是在哪里？”晚乔望向四周，这里的布置俨然是一个办公室。
“我妈妈的办公室。”十五岁的顾南浔耐心地回答她。
晚乔喉间有些干渴，声音沙沙的，腹部的疼痛时刻提醒着她：你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可以给我一杯红糖水吗？”
顾南浔的脸蹭蹭蹭地红了，妈妈是生物老师，他自然也知道红糖水是痛经必备品，他没办法拒绝一个虚弱的女孩子的请求，只能木纳地点头。
“你等等。”他记得在妈妈的抽屉里放了许多红糖。
过了两分钟，顾南浔端着一杯红糖水来了。杯子是透明的玻璃杯，约十多厘米高，红糖水冲了大半杯。
晚乔望着眼前的这杯红糖水，有些踌躇。
“喝吧，喝了就不难受了。”
也许是顾南浔的话太温柔，催眠了那一瞬间的晚乔。
只见她端起杯子，一口一口艰难地吞下，杯底见空，她递给顾南浔，“谢…”
第二个字还没吐出口，她就“嗝”了一声，吓得她手中的玻璃杯差点落了地，还好顾南浔反应快，稳稳地接住了杯子。
顾南浔摩挲着手中的玻璃杯，傻站着不走，“你……没事了吧？”
晚乔摇了摇头，脸上热乎乎的，“那个……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顾南浔连忙回礼，“你等下，我洗个杯子就来。”
说完，顾南浔就跑去洗杯子了，晚乔望向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好像很害羞呢。她突然想捏着他的脸蛋，使劲蹂躏一方，这真是个恶趣味呢。
“嘿，我叫晚乔，楚晚乔。”
晚乔看向走在身旁的顾南浔，伸出了右手。
顾南浔礼貌地伸出右手，先前面上的红晕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春风般的笑容，“我叫顾南浔，一顾倾人城的顾，南方的南，‘浔阳江头夜送客’的浔。”
“想不到你这名字还有这么大的学问。”晚乔嘴边勾勒着一抹微笑。
“你的也很好听。”
“叮叮叮……”
晚乔突然一叫，转身朝着教室风一样奔去，“遭了，我上课了，先走了啊，再见，诶，不，下次再见。”
顾南浔抚了抚额头，他怎么之前没有看出她这么风风火火呢？他无奈地笑了笑，扬声道，“你那个来了，慢点。”
楼道里还有在快步疾行赶着上课的人，听见这一声，不禁转过头看了一眼声源处。
顾南浔察觉众人的目光，忙低下头，转过身子，若无其事地往自己的教室走去。
03
持续几天，晚乔午休后来到教室就会看见自己的课桌上有一杯红糖水。她一向来的最早，教室里还没有人。
她握着杯子，还能清晰地感受杯底传来的余温，尽管心中好奇，但也未成多想，兴许是哪个男孩子追她吧。
经期结束以后，桌上却再也没了，她有些怅然，于是混混沌沌地度过了这一个月。
直到她的月经再来时，桌上再一次出现了一杯刚冲好不久的红糖水。
一杯红糖水喝下去以后，从口间到腹部，一路暖下去，再慢慢，慢慢暖向心口。
她寂静的胸腔悄悄动了，她好奇这一杯红糖水来自哪里。起初她只以为这是谁的一时兴起，却很难得，在一个月以后的今天，她还能捧着这么一杯红糖水。
它每天午自习前悄无声息的出现，每天下午下课后再不着痕迹的消失。它的来去像是无影无踪，却在她的心田掀起了一丝波动。
她的脑子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却一直看不清。晚乔决定，不回家午休了，就在教室里等他来。
顾南浔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教室里的人，可他已经走到这里了，也不好拿着红糖水再回去吧。他踩着轻轻的步伐走了过去，正要将玻璃杯放在晚乔旁边的位置上，就见原本趴着的人抬起了头，而他的手已经伸了出去，红糖水还在他的手中，他整个人都呆了，手足无措。
“那个……”
晚乔静静地看着他，一米七的个子，在同龄人中已经算高了，白净的皮肤上是浓密的睫毛，又黑又密，真是让人羡慕。
她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红糖水，低着脑袋，摸着杯把，“这…是给我的？”
“是…”顾南浔虽然紧张，还是承认了。
她挑着眉头，笑看着他，“你喜欢我？”
“是。”
“那我们在一起吧。”因为，我好像也喜欢你了。
在一起这个词很简单也很美好。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在十四五岁的年龄。
04
他们一起学习，一起努力。
顾南浔渐渐褪去了起初的羞涩，他很爱笑，笑起来时眼里都是一片笑意。晚乔觉得，他的眼睛就像一汪湖水，深邃而明亮，而她，不觉间就被吸了进去。
他的眼睛是迷药，他的红糖水却是毒药，晚乔中了他的毒，无法自拔。
顾南浔给晚乔中了七年毒，从晚乔十四岁到她二十一岁。
人生有多少个七年呢？
那一杯杯红糖水先是温暖，最后，却成了毒药，一点一点渗入了她的骨髓。
中毒越深，越是难以抽身。
可是却会毒发。
晚乔永远记得那天，天黑黑的，还下着暴雨。她本来还在等顾南浔来找她一起吃饭，却被朋友告知，顾南浔晚上的飞机，他要出国了。
她冲向暴雨中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顾南浔学校，等她找到他的时候，她已经浑身湿透，一身衣服紧紧贴在她的肌肤之上，难受极了，她却顾不上那么多，她只知道，陪了她七年的男孩子要不告而别了。
头发巴在她的脸上，一撮一撮成了团，她的脸上全是水，雨水还是泪水，她分不清，顾南浔也分不清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出国？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在等你，我还在等你陪我一起吃饭。
顾南浔喉咙哽住了，他本来想在走之前和他说清楚的，没想到还没说就成了这样。
“乔乔…”
“别叫我！”她用已经湿透的衣袖拂去脸上不知是什么的水，扯着嗓子向他咆哮着，“顾南浔，你别叫我！我一直在等你啊，等你来陪我吃饭，可我却等来你要出国的消息。不告而别？七年了，这七年的陪伴和红糖水算什么，狗屁么？放了就烟消云散了么？你不给我承诺，我等，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想我总会等到的。最后，我等到的是什么啊……”
一句一句狠狠地冲击着顾南浔的神经，却也在撕扯着她的心。
“乔乔，对不起。”
他望着眼前已经长大的女孩，她把最最宝贵的时光都给了自己，可自己能给她什么呢？他能给她喜欢，能给她陪伴，也能给她温柔，却给不了她想要的爱和承诺。
他只是不够爱她。不是不爱，是不够爱。
他终究是缺了那份义无反顾的勇气。
05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习惯了他的陪伴，习惯了他的好，真到了他要离开的一天，心里就像是空了一块。
彤彤看着这样的晚乔，心底泛满了酸涩。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还是抵不过时间的考验啊。
再多的陪伴和温柔有什么用？她楚晚乔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她只是想要他的爱，只要他多爱她一点，就好了啊，就好了。
“彤彤，我是不是特矫情？”
“不，乔乔，你没有错，你从来都没有错。”错的是顾南浔，不够喜欢却来招惹了你，不够爱却依然陪伴着你，如果他早早抽身离开，你又怎么会深陷下去？
晚乔抬起头，笑了起来，只是那嘴角却是蔓延着无尽的苦涩。
彤彤故意讽刺道，“别笑，你这样笑起来真丑。”
“彤彤，这杯红糖水已经下肚，我也要忘记他了。”晚乔收敛了笑意，望着桌上已经喝尽的红糖水杯。
彤彤移开目光，她知道，晚乔中毒太深，无药可解，这一杯红糖水不过是以毒攻毒罢了。
“他用一个月走向了我，我用两个月远离他。”晚乔晃着空荡荡的玻璃杯，“彤彤，这是我给自己选的路。”
七年前，我接受他的靠近，七年后，我放他离去。
所有的路，都是我选的，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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