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端着大碗的女人

2019-07-29  本文已影响0人  爱吃鱼腥草的猫

舅妈无疑是一个憨厚的人

上下一头粗的身材,不长不短易于打理的发型,黑乎乎的皮肤闪烁着长年劳动的光泽,宽厚的嘴唇就像是非洲人的后裔,多次都能看到她端着一大碗泡的嚼劲十足的粉条蹲在院子边上,吃的颇具风采。这样的一个女人,如果生在战乱时代,或许就是花木兰,穆桂英式的人物,文能提刀擀面条,武可仗剑安天下。

可惜,舅妈生在了一个太平祥和的盛世,别说打仗战乱,就连现在村口的小混混打架都很少。所以舅妈作为一个略显粗糙的女人,在这样的环境中的存在感无疑是有些偏低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在乎的,她最为在乎的是她的儿子,也是独子。智商很高的一个男孩子,小时候记忆各种东西都是灵活高效,颇得村口各色人等的称赞。这也是迄今为止,最让她感到骄傲的事情,或许这个更多的也是她的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所在。

她的一生是围绕在三个老人,一个窝囊的男人,另一个让她骄傲的男人之间的……

记得舅妈嫁过来的那天,是从一辆很时髦的军黄色吉普车上缓缓走下来的,她穿着鲜艳的大红色婚衣,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并不婀娜的身姿显得和那件衣服格格不入,但是她笑的像一朵刚刚长成的向阳花,依然记得笑容是真诚的那种开心也是那种众人瞩目之下的羞涩。那时候的舅妈二十多岁,生命中最美的年龄,可惜那个时候的我太小太小,不然的话,我可以有幸一睹舅妈年轻时候的模样,即使她不是美丽的或者温柔的,但是最起码,不至于在我的记忆中总是一副特别爷们汉子的形象。

吉普车后面紧跟着的是一辆巨大的解放牌卡车,上面拉着舅妈的嫁妆,还有她们村里要过来吃酒席的亲戚。车辆缓缓前进,鞭炮一串接着一串,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席口支起的炒锅,刚刚出炉的粉蒸肉,红烧肉,食物的味道很快就和火药味融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和人们的祝贺声,吵杂声,小孩子的淘气声伴随在一起,像一锅从娘家陪过来的烩菜,举锅都是喜庆的,开心的,美妙的,让人应接不暇的,让人心存喜悦的。

舅舅的状况并不是很理想,在上几篇的《读了王小波的我的舅舅之后》当中有提到过,虽然他自从画了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之后,在我的心中形象大增,但是在村里人的眼中依然还是那个最不值得一提的那个人,不知道舅妈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当时在我的记忆中,那天她是开心的,很幸福的样子。是那种纯粹的简单的开心与幸福。

舅舅年轻的时候下苦力还是可以做些基础的工地活,舅妈一介女流,文化水平不高,也只能到工地谋得小工的差事。她和舅舅年轻的那几年基本都是在工地上做小工来补贴家用,基本都是在村口附近寻找一些谁家盖房子,翻新房子之类的活,一天赚个小几十块,也算是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家中的几亩地除过基本的农作物之外,种一些投入并不大的经济作物,例如孜孜不倦的种了十来年的辣椒,当时整个村子都是刮起了好几年的辣椒风,村子里会疏通多年未动的抗旱渠,号召村里人集资募捐加深老井,如果老井实在是出不来水,就只能出资重新打一眼新井,而这个钱多数人都是愿意掏出来的,毕竟相比较种小麦和种玉米而言,辣椒带给他们的回报是更加丰厚的,殷实的。

舅妈在这些众人出资出力的大事件上面,几乎从来都没有拖过后腿。在她和舅舅资金容许的情况之下,都会热心支持这类事情。

这种随大流的付出,在那几年也不负期望的带给了他们相应的回报。日子虽然依旧贫瘠,但是吃穿不愁。外公在当时虽然年龄很大,却依然是有自己的收入的,而且收入完全可以养活他和外婆两个人的日常开销,甚至于有时候还可以拿出一部分反哺子女,这在当时的多数老人当中是极其罕见的。或许这也是多数老人和他们的子女所羡慕的。

外公和舅妈的相处比价融洽,外婆和舅妈的相处就像是两口子过日子,感情总体趋于和好,不免会有一些小波折,小插曲。

前几年的农村庙会尤其盛行,一年当中会有好几次大型庙会,中途还会有好几次小型庙会,道家诸神的诞辰,佛家诸神的出家纪念日之类。在毫无信仰却又诸神都信的村民眼中,这是极其盛大的,不亚于阅兵式的活动。外公的工作就是服务于这类庙会。所以他是逢会都去,外婆就多少有些不方便了,她是一个极其传统的小脚太太,之前也是大家闺秀,无奈家道中落,建国后就和村里的平常老太太无异。

以前的农村很少有丰富的娱乐活动,逛庙会就成了缓解广大村民无聊心情的一种顺当的方式。毕竟是神仙过生日,去逛一圈多少都会沾点仙气,好运气之类。也可以顺道解解嘴馋,过过眼瘾,叙叙旧,喝喝酒,逍遥几天。

这种庙会,对于整天围绕在炕头锅头的外婆来说,自然也是想出去逛一逛,放飞一下久居屋檐下的心怀。如果恰好是村口或者距离不远的隔壁村,对他而言还是较好的,可以发挥一下小脚的残留优势,虽然走的慢,但是只要在路上,就会有到达会场的那一刻。

只是一些时候,比较大型的庙会之类就有距离较远的情况,小脚走去毕竟实在不现实。舅妈便发挥自己的体能优势,把外婆卡在自行车的后座,用极具实力的人肉发动机一路将外婆载到庙会现场。直到如今回想起那个场面,西北地区,干旱无情的土路,一辆自行车,一个健壮的女人撅起沟子使劲蹬着脚踏板,载着车后座的一位老太太,老太太瘦弱可依,满是热气的风迎面吹过,带走了舅妈额头的汗珠,轻拂着外婆皱纹满满的脸庞,化作身后扬起的漫天黄尘……

也不知道那些年的时光里,舅妈这样载着外婆逛过了多少次庙会,吃过了多少碗凉皮,喝过了多少碗醪糟、吃过了多少个油糕,吃过了多少碗饸烙……

只是如今当我在再次走上那条她们一同驶过的那些路时,却剩下烫脚的沥青印折……或是黄土路上深深的车辙……却再也看不到一个健壮的女子猛蹬自行车,车后座载着一位饱经岁月洗礼的老人家……

一阵满是热气的西北的风迎面吹来……

身后是漫天扬起的滚滚黄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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