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武林》001 道之哀伤
“业绩!”
“业绩!”
“业绩!”
“你们的业绩呢!”
“这个月就剩这最后几小时了,离本月目标还差多少万,你们现在给我追回多少万!”
“还愣这干吗!打电话!”
一声声嘶吼还在脑边回荡,臧晨走出电梯,揉了揉疲惫的双眼,裹紧了大衣,推开了希格大厦的大门。
冬日的帝都,寒风冷冽如刀。
这一年,尤其寒冷。
北风呼啸,吹走了臧晨脑海里所有游离的思绪和幻影,瞬间清醒的意识,走出大厦,一天的工作宣告结束,不再去想。
公交站旁,稀稀落落地立着几个裹成粽子的身影,似随时会被寒风裹挟而去。
臧晨在公交站牌前立定身影,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下屏幕显示的时间,21:47;右手把手机放回去后,也就懒懒地缩在口袋里不愿出来了。
眼望公交车来的方向,城市的夜空,大道上车流不绝,灯光如断续的流火,如飘渺于星空中的璀璨银河,这是这个城市给异乡之异客难得的景色抚慰。
夜晚北风中的生命躯壳,自发地抵挡着寒意的侵袭,维持着生命的温度,即便不清楚生命何为,也有着自我保护的本能;躯壳里瑟瑟的心,懒懒的不愿去想,疲惫的不愿去思。
只是安静等待,等车来。
车来,带走了车站旁等候良久的旅人。
公交车上,窗外是夜市的霓虹,窗镜上,映着的,是一个寂寞的安静身影。
臧晨倚着公交车上的栏杆,翻看着手机上的新闻。
“毛巾擦完马桶擦口杯,拖鞋杯子共同消毒。”
“多家超市多年以来出售“染色过期馒头”,生产日期随便改,各种色剂随便加,用回收的馒头再制作。”
“当被记者问到“你自己做的东西你吃不吃”的时候,馒头工人说:我不会吃的,打死我都不会吃,饿死我都不会吃,我自己做的东西我知道能吃不能吃,好吃不好吃,里面加了色素的,不能吃——一句“打死饿死都不吃自己做的馒头”,将“过期染色馒头”的毒害暴露得淋漓尽致。”
“食品安全问题频频曝出,每一次丑闻中都能听到业内人士的类似自曝,知道毒大米生产流程的工人,从不吃自己生产的大米;做包子的不吃自己用腐肉做的包子;做面包的不吃自己用过期面包返炉做的面包;开饭店的到其他饭店吃饭从来都是自己带油而不放心地沟油,种蔬菜的常会嘱咐朋友说某种蔬菜千万别吃……问题的关键是,我们每个人差不多都有着双重的身份,既是生产者,可又是消费者,我们不能自给自足,市场分工中,我们用比较优势赚得的钱去交换别人用比较优势生产的物品,这时候就有了互相伤害。不吃自己生产的毒馒头,可是得吃别人生产的毒大米、毒蔬菜、毒奶粉、毒粉丝。不吃自己生产的毒粉丝,可是得吃别人生产的毒馒头。”
“农村人用着城里人生产的问题家用电器,城里人吃着农村人残留着过多农药的蔬菜;城里人给农民生产些假冒伪劣产品,农村人给城市人生产些污染农产品。做黑心馒头的吃着黑心商人做的面包,做黑心面包的吃着黑心商人做的馒头。你用假酒毒我,我用假药害你。”
“大学生当街被捅”
“男子杀死败家女友”
“XL素颜现身机场”
“GR未ps照竟然长这样!揭秘GR如何和老公XXX”
“TS空气连续两个月重污染”
……
臧晨放下手机,闭上眼睛,一分钟后,睁开的双眼,凝神遥望远方的夜空。
这类新闻,近十年来已经见怪不怪,早成了这个世界居民的日常。
臧晨并没有因之发怒或生出其它更多的情绪,眼睛过之即忘。
只是,一股难言的厌倦在他心中弥漫。
好多年了,堆积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厌倦。
厌倦了每天的各种无聊绯闻花边,厌倦了种种的内幕和揭秘,厌倦了每天一堆的各种道德沦丧,厌倦了这失衡人世间的种种报道,和这些报道后的媒体,以及,厌倦这个对这些再也无动于衷的自己。
日复一日的生活已经陷入瓶颈,不复新意;每天为着业绩和利益奔走,更是腻味之极。
公司为着利益日日不息的运转、争斗、厮杀,为了生存,为了发展,为了强于它者,为了行业领先。它与人如此的类似,却又比人更加的自私、更冷酷、无情。
摆在首位的始终是利益,服务也只是居于次席,甚至被盲顾。越饥渴、格局越小的公司越难有原则,不说刚刚臧晨和同事为了业绩指标深夜还要惊扰客户,行为更加恶劣、丑陋的公司从来不乏,就如那些生产有毒食品的企业,为了压榨成本,为了扩大利润,他们真的有考虑过顾客的感受?或说,有把客户当人看吗?
它们唯一盲目的目标就是利润,它们绝对泠酷无情地追求那个目标。大自然,动物,人类,即使是它们自己的员工,都不过是资产负债表上的数字和可供它们使用的无生命物体,用完后就丢弃。
除了盲目追求利润、利润、更多的利润之外,它们真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知道自己追求那么多的业绩是为了什么吗?为了塞满老板的腰包?为了老板买豪车、豪宅、登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为了老板和公司在这个只看钱的世界里能够被上流社会看得起,抬头挺胸做人,甚至俯视人?用钱砸人、蔑视人,然后激起他人“我欲取而代之,终有一天我也要用钱砸你”的豪情壮志?然后又是一堆破坏环境、罔顾公德的企业家和疯狂挣钱家?然后自我辩解,“我不是为了多少钱,只是基本的,我想要周围的人看得起我,而不是被蔑视,被骂穷光蛋,我只是想要一种最基本的尊重。”是不是感觉好有理的样子?然后就能把欠的世间的债一笔勾销?
价值失衡的世间,日复一日不为自身梦想的生活。
他不愿一直这样被温水煮青蛙般的,在麻痹中、在无为中成为一个中年大叔,老去,死去。
可他若无所作为,仍旧这样随波逐流日复一日地过下去,他看不到任何逃离那种结局的希望。他不甘心,不安于这个平庸的还未创造自己生命伟业的自己。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他必须要做出一个决定,一种抉择。像那些找准一个方向,十年如一日,沉浸专注,创造奇迹的人儿一般。
他知道,只有聚精力于一点,持久的投入专注,不断精进提升,才能让一个人脱颖而出。
他能做什么?他应该怎么做?
路在何方?
他已迷失许久,大半年,经常自问,却也没有答案,懒懒地,动力缺失,依惯性生活着,状态一直萎靡不佳。
00:26
臧晨躺在床上玩手机已经有一个小时了。
这是一个10平米左右的小单间,整体较为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木制原色小书架,以及一些其它杂物。
在帝都四环,这样一个小单间的租金已近2000RMB。
臧晨从公司回到住处,洗漱整理好后,就习惯性地躺倒在床上,习惯性地摸出了手机,刷起了网页和各个APP,追最近跟的几部小说的更新;一部哪够看,当然是几部一起追,以一种舍不得看的心态慢慢看最终还是看完后,仍旧意犹未尽,又翻到小说网首页,浏览各个分类榜单,从一个链接调到另一个链接,漫无目的,四处浏览,狩猎新的能引起自己兴趣的食粮,直到看无可看,叹一句好粮食稀缺的可悲现状;又点开微信,点开qq,看有无未读信息,看通讯录里唯一一个星标好友的朋友圈有无更新她最新的生活和心情,有兴致时也会偶尔翻翻一堆未读的群聊消息,然后,又直接刷起了朋友圈,刷起了订阅号,刷起了空间,刷起了豆瓣,刷起了知乎,刷起了简书,刷起了悦跑圈等等。
这一夜,他刷的尤为疯狂。
这一夜,他的心情尤难平静,心中的不安和饥渴尤难止息。
越不安,越疯狂。
终究,还是来到了这一刻。
他的眼,慢慢失去了焦距。
闭上眼,苦笑一声,颓然地把手机搁置一旁。
一天天,一夜夜,日复日,周复周。
他终究,终究还是要和自己的内心相对,逃不了,避不开。
除非他愿意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下去,浑浑噩噩地让青春逝去,随波逐流,陷入世俗的泥淖,埋葬掉所有少年时期的英雄梦想,所有的,理想,对平庸的不甘,和对生活的诉求。
他知道,除非他与他的内心达到一个和解,否则,他就别想安生。
难道真的一直在这种内心的不安宁中过着,拖着,拖完这辈子?
意识从所有的虚拟世界和网络信息流中脱身而出,正视着,正视着,这颗迷茫、徘徊、不安、脆弱和孤独的心灵。毕业经年,层层遮蔽的内心深处,是不是,仍旧隐藏着一个孩子呵!
漫无目的地在网海中到处流浪,不断地搜寻,没有意志的被各方牵扯,诱惑,捕捉,你不断地向外寻求,上网、电影、小说、游戏、社交、吃、喝、性、陪伴,都可让你缓解一时,甚至遗忘自我,可你永远无法在这些东西中,在他者身上弥补自身的缺失,让心灵的饥渴感真正的消失。
我的心啊,你在寻找什么啊!
如果你是充实富足的,你是圆满的,你就不会那么地饥渴、贪婪、不安地躁动,如此在意、关注、好奇他人的看法、谈论,刷朋友圈、微信群、qq群,敏感于外界,外求与它者。
为什么你一直在流浪,漫无目的地流浪,没有止息,不得安定,你在期待什么?你在等待什么?你想要的是什么?你要的是什么啊?
我的心啊,你那缺失的一角,它是什么啊?
我知道,不是金钱,不是权力,不是荣誉,不是名声,不是感官享乐。
那么,是爱情吗?是我心中那一抹始终挥之不去的倩影吗?
老天啊,你能告诉我吗?
“爱情是两个独立人格之间的倾慕和陪伴,不是填补你内心缺失的工具和材料,如果你无法在个人中得到圆满,那么你也不会在两人中得到圆满,爱情也无法让你的心就此而止,不能完全填补你内心的那块缺失,你终将继续,继续流浪,继续抬头仰望星空的迷惘,除非有一日,你终于在自身之中,证得圆满。”
一个个闪亮的方块汉字漂浮于臧晨的眼前,伴随着一句极具磁性的声音。
“嗨,少年,你还好吗?”
作为一个不迷信、反封建、受过当代良好科学教育的大学毕业生,臧晨表示一直处于一种懵逼状态中,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以至于陷入了幻觉。
他揉了揉眼睛,又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呐呐自语:
“好像是真的。”
“老天,你这次真要显灵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