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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们的一生——读《重庆之眼》

2018-06-30  本文已影响7人  漪水盈盈

用一周看完了范稳的《重庆之眼》,这本2017年度好书。

最初我读这本书是因为我最近对重庆大轰炸很感兴趣。但是这本书让我对重庆,对重庆大轰炸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在十四年的抗战中,日军从未踏足过重庆,但是他们却用空中轰炸对这座城市造成了巨大的毁灭。战争到底能毁灭什么?在物质上,比如邓子儒的半城家业;在精神上,比如李莉莎一生的睡眠,比如蔺珮瑶一生的爱情。

七十余年后,九十四岁的蔺珮瑶站在东京的法庭上,参加“重庆大轰炸索赔案”第三十二次开庭说“你们永远也计算不出该用多少日元去赔偿。”

我曾以为,在国家民族的战争中,爱算什么呢?可蔺珮瑶为她所追求的爱坚持了一生,她在九十四岁的时候还能在法庭上,用尽她的恨,痛诉大轰炸。

十七岁的时候,资产阶级大小姐蔺珮瑶爱上了一穷二白的学长刘海,为此,刘海被她那个有权有势的父亲关在猪笼里,拖进嘉陵江。刘海对着蔺珮瑶的父亲大喊,没有什么能消灭爱,嘉陵江也不能!刘海没有死,因为他被空军学校录取了。但是,在他去学校的路上,那艘船沉了,蔺珮瑶那时候认为,她一生的爱就这样死了。

小说一直采用插叙方式,抗战时期的故事从三个老人口中缓缓道来。第一章的故事,就是蔺珮瑶和丈夫邓子儒作为大轰炸原告团团长赴东京出庭。

她一生都是邓太太。

刘海死后,蔺珮瑶听从家里的安排,嫁给了拥有重庆半城势力财力的邓子儒。

我一直觉得,邓子儒是个英雄。

他爱祖国爱了一生,爱蔺珮瑶爱了一生。

1939年5月3日,是邓子儒和蔺珮瑶结婚的日子,蔺珮瑶打算逃婚,她要去找刘海,哪怕希望渺茫,哪怕只有尸骨,她也要找到他的埋骨地。可是,这个日子被永远的记在了历史上,永远无法遗忘。

“五三”大轰炸,是重庆灾难的开始。

她没能逃成婚,一个人跌在残破混乱的码头,直到邓子儒找到她。邓子儒的父亲,也死在了轰炸中。

从那天起,重庆陷入了大轰炸的岁月中。

《重庆之眼》选取了重庆大轰炸中的几个重要事件,其中最让我震撼的就是一九四零年的端午节轰炸。那年的端午节,在长江上举行了赛龙舟大赛。当日军的飞机到来时,没有人慌乱,没有人逃跑。他们就那样奋力的划着龙舟,敲着鼓,斗志昂扬的向前。那天,他们用生命证明了一个民族的气节,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没有人退缩,他们向天空的敌人表示了最大的藐视。

敌军可以击中龙舟,可以炸死水手,但是永远无法磨灭民族的气节;敌军可以炸毁重庆,可以让重庆人尸骨如山,但是无法让他们服软。

没人叫得回那些赛龙舟的人,他们用生命向天空上的罪恶拼尽全力做出了反抗。

也是在那天,中国空军的飞机来了。

他们击毁了日军数架飞机,那年的端午节,悲喜交加。

在邓子儒家,陪都的文化名人欣喜的请来了那个击落敌军飞机的人。

他是空军中尉,刘云翔。他之前的名字,叫刘海。

他没有死。

如果说小说里第二个让我震撼的,就是重庆的“雾季演出”。

在东京的法庭上,蔺珮瑶说,侵略者尽可以野蛮残忍,但我们不能不演话剧。

帮助原告团的日本律师梅泽一郎曾经问,没有了制空权后,重庆靠什么抵御轰炸呢?

有人说,天上只有靠雾,地上只有靠防空洞了。

刘云翔坚定的说,我们还有话剧。

邓子儒一生热爱话剧,在那个年代,他一个商人跑到乡下以刘云翔为原型创作了话剧。在国泰大剧院,话剧上映当天,又遭到了轰炸。刘云翔把蔺珮瑶紧紧护住,如果不是有危险,他不敢再表现出他爱着邓太太。

被轰炸后,在残破的国泰大剧院,话剧继续上映。哪怕已经过了重庆的雾季,话剧还是要演。

我印象很深的是,大轰炸后,蔺珮瑶看到一个女人在大剧院残破的镜子前化妆,她说,她的家里人都炸死了,可是,她说,你要借道具,就把放尸体的两张椅子拿去吧。

我们不能不演话剧。

这是重庆人用来抵御战争的精神力量。

蔺珮瑶的爱情最终的断送,是在十八梯大隧道。

一九四一年,蔺珮瑶决定和刘云翔私奔。

我不怎么喜欢那个时候的蔺珮瑶,我那个时候也无法认同她的爱的坚持。

当然,私奔没有成功。邓子儒发现了他妻子要与别人逃跑,而那个别人,居然是他视为兄弟的刘云翔。

他追着他们,这个时候,防空警报响了。

我查过资料,现在的重庆还会在每年的六月五日拉响防空警报,来纪念这一天。这大后方的大惨案,这黑太阳。

蔺珮瑶和刘云翔跑进了十八梯大隧道。

那是怎样的惨案啊!上千人在大隧道里,被活活憋死,热死。

刘云翔搂着蔺珮瑶,为她尽力支起一片天地,可他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心爱的人渐渐失去知觉。蔺珮瑶昏迷前,抓着刘云翔说,“海哥哥,你欠我一个婚礼。”

是邓子儒救了他们。

邓子儒动用了他能想到的势力,从大隧道另一入口进入了隧道,一个家财万贯的大商人,奋不顾身的冲进瘴气冲天的大隧道,救出了他的妻子。

然后,他转身回去,说,里面还有一个我的人。我的仇人。

他救了刘云翔。邓子儒说,如果我不救他,我一生难安心;如果我不救他,我后半生也无法去爱蔺珮瑶。

邓子儒与刘云翔来了一场对决。两个人举枪相向,一二三过后,两个人同时把枪打到了天上。刘云翔说,我不想让珮瑶伤心;邓子儒说,只有日本人能打死我们的空军。

七十余年后,蔺珮瑶站在法庭上,讲出战争是怎样毁掉她的爱情。

从那以后,蔺珮瑶生了四个孩子相夫教子。刘云翔则远走四方作战,嘉陵江不能消灭他的爱,满天敌机轰炸不毁他的爱,可面对这样的邓子儒蔺珮瑶夫妇,他应该止步了。爱没有错也不会死,却是望着无法触摸,可念不可说。

抗日战争胜利那天,全城欢庆。

刘云翔左腿受伤,他拖着伤腿,在欢庆人群里看见了蔺珮瑶。

在战争中,爱依然存在。爱情可以失败,但是爱不会死。

因为爱,刘云翔拖着伤腿追蔺珮瑶追了一晚上,他左腿落下病根,再也不能上天;因为爱,邓子儒从大隧道背出他妻子要与之私奔的人;因为爱,蔺珮瑶后半生从资产阶级大小姐变成劳动人民,过着清苦的生活依旧从容。

谁说爱是不值得的?谁说爱是不伟大的?

七十余年后,他们走上法庭,为自己受过的创伤申诉。

生命不息,索赔不止。

“陪都孤儿”李莉莎,在大轰炸中失去了父母,脑中的弹片摧毁了她的神经,毁了她一生的睡眠;唐老三失去了一条手臂,一生孤苦伶仃;张振贵在大隧道惨案中失去了妻子儿女,家不成家。

这是他们的一生啊!

多少爱与希望,在大轰炸下毁灭。

他们这样坚持,这样执着,这样倔强,要日本谢罪。

邓子儒没有等到日本人谢罪那天就去世了,九十四岁的蔺珮瑶抱着丈夫的遗像,对法庭门口要求她把遗像过安检的人怒吼。

这是我丈夫!

她要让邓子儒看着。

而刘云翔就像她的骑士,陪在她身边。自从三个人步入老年,他们就住到了一起。

小说的最后,原告团依旧败诉。却没有人放弃,生命不息,索赔不止。

蔺珮瑶爱上刘云翔的时候十七岁,九十四岁的时候,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爱是不会死的。

可这是他们的一生。

我喜欢邓子儒的儒雅大度,抗战胜利后,他不再是家财万贯,投入了他最热爱的戏剧工作,把仅有的家财捐了飞机,文革时期每天在家给妻子做饭。即使老了,中风了,他还对着刘云翔胡言乱语,问珮瑶去哪里了?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也喜欢刘云翔的沉稳坚韧,他发乎情,止乎礼的爱了蔺珮瑶一辈子,年轻的时候他拼命守着这座有他初恋的城市,老了后陪在蔺珮瑶身边给她夹菜。

蔺珮瑶爱上了一个英雄,也嫁给了一个英雄。

在那个年代,太多的事情都是错的,只有爱不是。

战争毁灭了爱情,没有毁灭爱。

《重庆之眼》这小说我看湿过眼眶好多次,如果没有战争……可是在战争中,重庆没有退缩。

小说中日本律师想先赔偿财产,但是原告团团长邓子儒,在中风后仍艰难又坚定的说“谢罪。”

谢罪,他们在等,哪怕他们死去。

我最喜欢最感慨蔺珮瑶的一句话。

她说,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就是历史的证言;我们死去,证言留下。

长江抱着嘉陵江,都见证了他们的一生。江河山川,天地日月,都知道这永远难忘的大轰炸。

蔺珮瑶说,我这些养老钱,还留着上诉哩。

不要忘记,他们的一生是怎样被毁灭,又怎样在毁灭中开出花来。

最后,蔺珮瑶像个小姑娘一样俯在刘云翔耳边说,

“海哥哥,你欠我一个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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