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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生情

2024-09-20  本文已影响0人  静谷清泉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吃完晚饭,老儿子又争着刷碗,因为我是闲人一个,所以刷碗本来是我的活,可老儿子为了让我轻快轻快,天天吃完晚饭,他都抢着刷碗。我要说:“你忙一天了,歇歇,我刷吧。”他会说:“你刷不干净,我刷干净了。”

我知道他这是借口,因为就说不让我刷,怕说服不了我,找个强有力的借口,他就理所当然地刷碗了。

刷完碗还要陪我们看一会儿电视,我知道,那也是为了多陪陪我们。人老了,不愁吃不愁穿,最怕的是孤独。我出去散步,看到街边墙角,台阶地基上,坐着一群一伙的老人,看到一有人过,便露出茫然无助孤独无奈的眼神,看着那痴呆呆的目光,令人心酸。老儿子经常陪陪我们,让我们生活充满了快乐。感谢老儿子的一片孝心。

我们正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电视,手机响了,接通电话,是大儿子打来的:“韩春生、李志国今天下午到我这来了,明天上午去看你们。”

我奇怪,问:“韩春生在乌市,李志国在黑龙江绥芬河市,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怎么一起来了?”

“他俩约好的,一起来的。我想明天中午在饭馆安排……”

老伴听了,忙接过话道:“去饭馆做什么,他俩来就是要到家看看,明天中午就在家做,让他们再尝尝家乡的味道。”

放下电话,老伴说:“韩春生属蛇的,今年六十了;李志国属羊的,和大儿子同岁,今年五十七了,都六十来岁了,还惦记着来看看咱们,心眼真好。”

是啊,一晃三、四十年过去了,虽然知道点儿他们的信息,也是少而又少,只知道两人都出息得不错。韩春山是大老板了,开个什么公司,很有钱。李志国大学毕业分配到绥芬河国税局,工作不错,爱人是中学老师,生活很幸福。

想想他们小时候,是两个受苦的孩子。

李志国的母亲是村里出名的“老疯子”,犯了疯病,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袒胸露腹,连说带唱,村里人都清楚记得她唱的词:“从南京到北京,哪里没有我王桂荣”。但好的时候,和好人一样,勤勤恳恳操持家务。李志国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孩子跟着这样的母亲,日子可想而知。

韩春山出生三个月父亲就死了,他母亲嫁了他的继父,又生了两儿一女,他便不受继父待见。一天书没念,八岁时,正是上学的年龄,他继父给他揽了全村的猪,他便当上了“小猪倌”。一干就是七年,十五岁时,长大了,又开始给生产队放羊,又荣升为“羊倌”。从小就开始了受苦受累的苦难日子。

老伴说:“李志国那时和大儿子总在一起,一起上学,一起回来,有时他妈犯病,他吃不上饭,我就让他在咱们家吃。村里的孩子都怕‘老疯子’,可大儿子不怕,天天去找李志国去玩。他们家养个非常厉害的狗,一般人都进不去院子,我怕狗咬着他,不让他去,可他还是偷着去。一次让狗把腿咬得鲜血直流。要搁现在,可了不得了,又得打狂犬疫苗,又得吃消炎药,抹消炎药,可那时,就是剪点儿狗毛,烧成灰,研碎了,涂上,也好了。”

我也说:“我放学回来,就看到李志国和大儿子连家也不回,就找在沟底放猪的韩春山去玩。”

那时教学点在大队,离家五里路,去大队的路与村西的一条大沟平行,放学回来,总能看到韩春山在沟底放猪。

老伴说:“他们跟着‘小猪倌’也不学好,把‘黄瓜香(一种有香味的野草)晒干,卷起来当烟吸。为他‘吸烟’,我打他好几次,也不改。人上哪说去,没想到当年的‘小猪倌’,现在当上了大老板。”

是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说得清呢!不过,这两个从小受苦的孩子,都混得很有出息,还是令人非常欣慰的。

听到他俩要来看我们,像平静的湖面扔进一块石头,激起了无限涟漪,我和老伴再也平静不了,家乡的陈年往事风起云涌地涌上心头。

老伴说:“你说怪吧?‘老疯子’疯一阵子,好一阵子,可是年年腊月她保准好了,便给儿女们做衣服,无论新的旧的,都收拾得体体面面的。‘老疯子’那手可巧了,给孩子做那虎头鞋、牛头帽子,那老虎活灵活现的,那花儿鲜活得像真的一样,村里闺女媳妇谁看了谁夸!都奇怪这么个聪明伶俐人,怎么疯了呢?有说是她丈夫和她离婚,脑子受了刺激疯的;也有的说是她父亲套狐狸套的,疯的。听说,她没疯时在军队里都当官了,手下都有警卫员了。可惜这一疯,在部队不能待了,回来受罪来了。”

我也想起来了,说:“记得有一次,她认村里的二虎子是他的警卫员,还有名有姓地叫着,让二虎子给她干啥干啥去。你说要不疯,现在说不上是什么级别的干部了呢!人真没处说去,结果落了个‘老疯子’”

人生无常,谁能说谁能怎样!

老伴又说:“听说韩春生的亲爹也可能干了,要是活着,他也不支于当‘小猪倌’”

这我有印象,便说:“那人既能干又憨厚,村里人没有一个不称赞他的。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年他家盖房子,又是洇土,又是打墙,你也知道,咱村井十多丈深,安着懒龙,要两人才能打上水来,他就一人打水,那洇打墙的土,得多少水啊,他都是晚上担水洇好,不耽误第二天打墙。他太累了。有一天他扛着一口袋麦子往回去,一下子把打墙使土挖的深沟踩塌了,掉下去把肋骨摔断了。那时也太困难,没钱治病,结果活活看着去世了。人们都说他是盖房子活活累死的。唉,真应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寿,年轻轻的就没了。”

老伴也道:“韩春生就像他爸爸一样,也是又能干又憨厚,他放猪竟往好草地方赶,天天猪吃得饱饱的,回家都喂不多少食,婶子大娘没有不夸他的。他还心灵手巧,他一边放猪,一边割些沟邦的榆树条子编筐,他十来岁,就会编筐编篓,编那筐啊圆得像画上画的花篮,扁的像元宝,婶子大娘都相中了,求他编,他没有不应承的。喜欢得婶子大娘谁家有猪都愿意找他放。”

……

陈年往事太多了,我和老伴说了个半宿,还像说不完似的。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韩春山和李志国来了。他俩敲门进屋后,就定定地看着我道:“老师,还认识我们吗?”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近花甲的算不上年轻的人,努力地回忆着他们儿时的模样。一个膀大腰圆,身体健壮,鼓腔脸,浓眉大眼,这一定是韩春山。因为从他的长相,让我忽然想起他亲生的父亲,他和他父亲长得多像啊!而另一个,那一定是李志国了。他身材瘦削,圆脸,细眉俊目,还有点他儿时的影像。我便高兴地说:“你是韩春山,你是李志国。”

他俩高兴地说:“这么多年了,老师还能认出我们来,老师的眼力真行。”

我说:“你们的脸型虽然变了,但都还有儿时的影像,还能辨认出来。”

他俩也高兴地说:“老师还是那样,没变,身体还这么好,还像年轻时那样。”

“老了,连你们都老了,何况我了。”

老伴忙说:“别管顾说了,快坐吧,坐下好好说。”

我们坐在沙发上,他俩把我让到中间,他俩一边一个,像两个孩子依偎在父亲的身边一样,一股亲切感立即涌上心头。

心里像有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便道:“我们有三、四十年没见面了吧?”

李志国道:“我考大学走了以后,就再也没见面。我二十那年考大学走的,今年五十八,整整三十八年没见着了。”

 “你在国税局,那是个很好的单位,工作还行吧?”

“我一去,分配到边贸局,要说边贸局那单位也不错,我学的是计算机……”他说到这,停了下来,看着我笑着说,“我学理科要说还是受您的影响呢,您还记得吧,在大队学校,您当我们班主任,教数学,天天早晨,您在教室前的黑板上出一道数学题,让先到的同学做,要上课前你去检查,做得对的发一朵小红花,而且还让做对的同学上讲台给大家讲那道题。你说那个时候,怎么也想得那朵小红花,得到那朵小红花,甭提有多高兴了。要是能上台讲题去,那就更光荣了,觉得自己当老师了。

还记得您给我们讲面积,让学生剪一平方厘米,一平方分米的纸块,您领我们出去到操场画一平方米,告诉我们有多大。领我们量校园的面积,量教室的面积。等学体积时,您给我们布置的家庭作业,是让每个人回家糊一立方厘米和一立方分米的纸盒,而且第二天上课要比一比,看谁糊得好。

我记得我回家那天晚上,竟糊纸盒了,可怎么糊也糊不好,怎么也糊不方方整整的,不是塌腰就是斜歪。后来,我忽然想用土豆切,按着要求的尺寸切,不比糊纸盒准确吗?我一试,还真成功了,切得稍微大一点儿,再慢慢地往准确了修,修得正够尺寸。一看,方方整整的,比纸糊的可好多了。

第二天我拿着去了,不敢拿出来,怕同学们说我糊不出来想的那懒法子。您上课检查,我只得拿出来,我也害怕您批评我懒,没想到,您通全班同学的面说:‘同学们糊的纸盒最好的要数李志国同学,你看这方方整整,结结实实,多标准。”同学们不服气,说:‘你布置的作业是糊纸盒,也没让切土豆块啊!我们糊纸盒多费事,他切土豆块多省事啊!’您当时说;‘我也没想到啊,我要想到,就都让你们切土豆块了,既省事又标准。我没想到,李志国想到了,可看他是咱们中最聪明的。’我本来怕挨批评,没想到受到了表扬,我心里那个高兴啊!

我们上学的路上,原来是连走带玩,嬉笑打闹,你当我们班主任后,让我们在路上背古诗,还规定任务,三天背熟一首,一个星期背两首。我还寻思,那么短的诗还用三天了,一天就背会了。你经常检查我们,不但背新的,还得背已背过的。三天一首,一个星期两首,一个学期二十多个星期,就得背八、九十首。三天一首不多,可天长日久就多了,真是积水成渊、积沙成塔啊!没想到,我们背诗,别的队的同学也知道了,那时的孩子都是争强好胜的,也不甘落后,也跟着背,全班形成了背古诗的风气。我那时还觉得很奇怪,你教我们数学,怎么还领着我们背古诗学起语文来了呢?我们班那年小升初考试,考了个全公社第一名,“全窝端(就是一个没落,都升入了初中)。到中学后,别的大队的同学那个羡慕我们啊,说;‘你们怎么学的,竟全窝端了’。我们说:‘是我们遇上了一个好老师,他要教你们,也是全窝端。’

你那样教我们,当时只觉得好玩,等长大了才知道,你让我们糊纸盒,那是直观教学,让我们有直观的准确的第一印象,一平方厘米多大,一平方分米多大,一立方厘米多大,一立方分米多大,有这么一折腾,我们这一辈子都清清楚楚地记得,以后做题再也不会弄错单位名称了。算院子的面积,只能用平方米,不会写成平方厘米;算书本的面积,只能用平方厘米,不可能是平方米。你让我们路上背古诗,是为了培养我们良好的学习习惯,我们上学的路上得走半个小时,原来我们都打打闹闹地玩了,你让我们背诗后,我们不但背了很多古诗,增长了知识,而且还养成了珍惜时间,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来学习的良好学习习惯。也才理解了你为了我们学习下了多大功夫,用了多少心思!”说到这,不好意思笑笑,说,“那时的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就是从你教我们数学以后,我喜欢上了数学,考大学考的是理科,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在单位就是做软件。那时。国税局也需要做软件,他们没人做,和我们单位协商,找我去帮忙。我给他们做出来后,他们就商量要把我调到他们单位,工资待遇都比原单位强,而且还能分配一套住房,还不用我出面,一切都由他们协商办理。工资待遇高,还有一套住房,在那城市里能有套住房,那可是梦寐以求的事,我便答应了。由他们出面协商调动,没出一个月,我便被调到国税局,这一干就是三十多年,这很快就退休了,就算在国税局干了一辈子。”

管顾和李志国说了,忘了问问韩春生的情况。韩春生从一个“小猪倌”成长为一个大老板,一定更有很多故事。我便说道:“要说李志国是读书考学出来工作,还算顺利,可是韩春生,从一个农村孩子,连书都没读,能成了大老板,可真了不起。”

李志国也说:“是啊,现在有一个公司,手下有十多人干活,他成了甩手掌柜的了。管挖掘机就五、六台,那挖掘机一台一百多万,还有铲车,载重卡车,资产为超千万的大老板,咱们可不能和他比!”

韩春生操着他那憨厚的嗓音,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就帮我吹吧,我也不过就是个穷干活的,哪是什么大老板。”

我也好奇地问:“六、七台挖掘机,还有铲车、卡车,说千万不是吹,你是很了不起,你是怎样发展起来的呢?”我仍好奇,穷追不舍。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像想起当年的磨难似的,说道:“你们也知道,我继父看不上我,我在家就是眼子皮。后来兴起出外打工,村里不少人都出去了,我也想,出去自由自在的,怎么也比家里受气强。便稀里糊涂地跟着村里人跑到乌市,可到那两眼一抹黑,上哪找活去啊!可是怎么也得想法挣点儿钱,得吃饭啊!听说挖沙子能挣钱,我就跟着人去挖沙子去了。可那活也太苦了,得挖下一人多深的土层,下面才见沙子,沙子挖不太深,就又见水了。挖三轮车一车沙子五角钱,我一天挖二十车沙子,挣十元钱。十元钱搁现在不够一碗饸饹钱呢,可那时十元钱可不是小数目,我好像长那么大都没摸过十元钱。我是秋天去的,一干就是三个多月,到了上冻,不能干了,我也就没活了。

冬天在那没活干,我就得回家了。我那里有个叔伯二姨,临回家我寻思去那看看,道个别。我二姨问我:“你回家冬天不也没活干吗?”我说:“是啊,没活干。”她说:“要么你在我家,帮我养奶牛吧?”我一听说有活干,可以不回家了,心里那个乐啊!我说:“可以。”我二姨说:“我不白用你,和别人一样给你工资。”我本以为在那管吃管喝干点活就行,没想到还给我工资,把我高兴坏了,便没回家,开始给我二姨家养奶牛。

我二姨家养四头奶牛,每天添草,喂料,挤奶……一个人紧忙。一开始我还不会挤牛奶,我二姨教给我,就学会了。我二姨看我干活勤快能干,就说:“你在这好好干吧,我让你二姨父把户口给你转了。”转户口那可是个天大的事,就是把农村户口转成城市户口,就可以吃商品粮了,就是城市人了,我这不是鲤鱼跳龙门了吗?

可是迟迟没给我转,到后来我才听说了。转户口需要五百元钱,可你给我说啊,他不好意思说,那时农村孩子啥也不懂,也不知道掏钱这回事。后来听说我二姨父把那转户口的名额卖了,卖了二千元,我这户口也就没转了。

在我二姨家养了四、五年奶牛,后来干熟练了,也就不那么累了,也有闲时间了。我二姨那孩子都在读书,看他们回来做作业,看书写字,我那羡慕啊!

一天,心血来潮,寻思,我给我二姨家养好牛,闲时间学学字,不当睁眼瞎,出去闯世界也好闯啊!便跟我那些小弟弟妹妹学起了字,他们还很高兴,很乐意教我,觉得一个小孩教大人学字,是很好玩的事!我就那样学会了字,他们都有字典,不会的字,可以查字典,我慢慢地能看闲书了。我寻思在二姨家干活也值了,起码学会看书识字了。

养了几年牛,我寻思我也不能养一辈子牛啊,还是想再出去闯闯,便辞掉了二姨家养牛的活,跟着一个包工头干起了装卸的活儿。那个老板就是有挖掘机,铲车,卡车……很有钱,各种机器都有十多台。我学了开挖掘机,便开挖掘机,一干干了五年。我慢慢熟悉了那里面的门道,原来挖掘机那么挣钱啊,我何不自己想法买台挖掘机自己干啊?干那些年,我也攒些钱,又借了些,便买了一台挖掘机,开始了自己干。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多少攒了点儿家底,也只是小打小闹,和人家大老板不能比。”

老伴听了,忍不住插嘴道:“哎呀,你别不知足了,从一个‘小猪倌’成了大老板,已很了不起了。咱们村出去多少人,都比你识字,混得都不如你,还是你有两下子。”

李志国道:“他是将才!忘了,从小放猪,他就能指挥一群小兵,帮他赶猪。他说那个猪跑了,让谁去赶回来,那个孩子就乐得屁颠屁颠地去追去。他当‘小猪倌’时,就是孩子们的‘总司令’了。我就奇了怪,你有什么法,能让那些孩子都听你地支使呢?”

他笑了,不无自豪地说:“小孩儿不都好吃好玩吗?我就领他们挖‘酸不溜’,我放猪时间长了,知道哪里有,哪里长得好。春天,‘酸不溜’还没冒芽前,它在地下长出长长的白芽子,粗得有大拇指粗,那白芽最好吃,咬一口甜酸甜酸的,满是汁液,连渣都没有,爽口极了。你说我领他们挖到最好吃的‘酸不溜’,他们能不维护我吗?我还领他们掏鸟,不过掏鸟可有危险,有时蛇为了吃鸟蛋或鸟崽钻进鸟窝里,掏鸟时钻出来会咬着人。那时听说,有的孩子张嘴瞪眼地掏鸟,蛇钻出来钻进嘴里,拔不出来,有憋死的。因为蛇顺着它的鳞钻进嘴里,你往出拽,是倒着鳞,是拽不出来的。不过,我有法,我提前准备好水枪,掏鸟时,先用水枪往鸟窝里喷水,有蛇就跑出来了,所以,我领着他们掏鸟从来没让蛇咬着过……”

李志国插嘴道:“你看,他还那么小时,就什么点子都有了,长大后还不就是能人了。老人俗语‘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他小时候就证明了长大后一定不是凡人。”

老伴也插嘴道:“他那时好点子也出,坏点子也出,他教我大儿子晒‘黄瓜香’,晒干了卷着当烟吸,我为那事,没少打了大儿子,也不改,这都是他干得好事!”

她说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韩春山也笑着道:“嫂子说得也不对,我也教他好来,我教他编筐,他编那一手好筐,不是我教的吗?”

老伴道:“要说那倒是你教的,要不怎么说你能呢。”

李志国道:“他是治国的能臣,也是乱世的奸雄!”

说得大家又都笑起来。

韩春山道:“我这次回来是有个最重要的任务,是来谢谢哥哥和嫂子的。”

他说得我们很奇怪,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跑这么远的路,专门回来谢我们?

老伴道:“谢我们,为什么?”

韩春山很激动地说:“我妈哪年都催我回来谢谢哥哥嫂子,她说;‘我们可不能忘了你哥哥和嫂子的恩情。’,说我爸爸摔伤病严重的时候,正赶上过八月节,挨着我家住的我四叔家杀羊,他闻到羊肉味了。他说;‘谁家杀羊呢?’我妈说;‘你四兄弟家。’他说;‘你去他家给我要碗羊肉汤来我喝。’我妈就去了,说我爸想喝碗羊肉汤,想要一碗。我四叔说:‘要死的人了,喝什么羊肉汤。’结果也没给。我妈寻思我爸临死想喝碗羊肉汤,怎么也得满足他。因为是过节,村里还有杀羊的,我妈就到村里找,一看你们家也杀羊呢,就去说了。说当时我哥哥说;‘喝什么羊肉汤……’说着,就割下一条羊肉来,足足有三、四斤,说,‘给你这块羊肉,你回去好好给他炖点羊肉吃。’我妈说;‘我给他要碗羊肉汤就行,买羊肉我没钱。’你说:‘不要钱,我是送给你给三叔熬汤的,他病得那么可怜,要喝点羊肉汤,怎么也得满足他的愿望啊。’嫂子也说:‘三叔是个刚强人,他既然说出那样的话来,可看他心里说不上多难受呢!”我妈感激不尽,拿回那羊肉,给我爸爸炖吃了,我爸爸感动得直掉眼泪,说:‘那可是一家子好人,我是不行了,报答不了人家的恩情了,你们可别忘了人家的恩情,以后有机会要好好报答人家。’从我懂事起,我妈就没少和我说了,可我生活一直飘摇不定,也就没能来。这几年,有点儿起色了,可也刚创业,忙得不可开交,实在倒不出时间来。现在刚能脱离开点了,就赶忙来看看哥哥嫂子,我替我爸妈谢谢你们!”

他这一说,说得我们不好意思起来。我依稀想起点儿当时的影像,像有那每回事,可我并没当回事,早已忘了,他们却当一回事时时惦记着,令我感动。便忙说:“三婶也是,多大点儿事,还一直记在心里,邻里邻居的帮帮那不都是应该的。我们有困难的时候,你们也没少帮了我们。”

老伴也说:“你要这样说,就见外了,咱们是谁跟谁啊。三婶那时也不容易,孤儿寡母的,抚养个孩子……唉,不说这些了,现在都过来了,你爸妈现在跟着你呢吧?”

“跟着我呢。我那两个弟弟一个个都好吃懒做,自己还顾不过自己来了,我就把我爸妈接我家去了。我爸这时知道了,他亲生儿子不瞻养他,从小就看不起我瞻养他,他什么说的也没有了。”

老伴道:“说不上哪块云彩有雨,做父母的就应该一碗水平端,你这也算苦尽甘来了。”

 “是啊,苦日子终究过去了,现在想想都后怕。”

李志国道:“是啊,想想那时受那苦,哪想到现在享这样的福啊。我念大学时,差点就没念下来。那时我爸在生产队挣那点工分连全家人的口粮都买不回来,年年得欠‘三角债’,我读书全靠我妈那点救济金。我妈不是当兵来吗,每月给十元救济金。可是,那也不是月月给,说不上多少日子给呢!我年年寒暑假就天天去民政部求那点救济金。有一年,眼见就开学了,那时乡民政助理是刘建伟,他说县里没拨下款来,我也没办法。我急了眼了,再没钱就上不了学啊,我就跑到县民政局找去了,县民政局的人说,救济款早就发下去了,怎么说没发呢。你回去要去吧,就说县民政局说都发下来了。我又回去找他,说县民政局说发了,他这才假装翻翻账说:发了,我没看到。这才把钱给了。后来听说,他不但克扣我妈的救济金,还克扣什么复员转业军人的救济金,人家都上县里找去,县里知道了,下来调查组来调查他,果然他没少克扣了救济金,最后把他辞退了。

说到刘建伟,不由让我想起他当老师的一段往事 ,便说:“他一开始工作没在民政局,在大队当老师,那是七八年,咱们公社各大队都缺老师,公社统一考试,招聘老师。咱们大队党支部决定让刘月芹、王海林和我,我们三人参加。大队的考虑是让“老三届”的高中生参加,照顾一下“老三届”的高中毕业生。可是刘建伟、吴子兴也要参加,大队党支部不同意,因为他俩是当年的“中专漏子”,就是考中专没考上。他们刚考完中专,当然要比“老三届”强,“老三届”毕业时间长了,学的知识都忘了,当然考不过现学的。可他俩不听,你党支部让参加也参加,不让参加也参加。就这样,当时大队五人参加考试。我是毕业最早的,六零年毕业,到考试时已十八年,早忘光了。我要不参加考试,当时生产队长郑队长揶揄我:“你是咱大队的才子,现在让你大显身手了,你老鹰的尾巴——翘起来了。是骡子是马怎么也得拉出来溜溜,不管怎样,也不能吓死啊!”我只得参加考试去。

考试要考语文、数学、政治和理化(物理化学一张卷),题答得什么样,连我自己都觉得是笑话。语文分析词性时,连“你、我、他”都写成名词了,连代词都忘了。数学公式早忘得一干二净,只根据题意,能列算式做的就做,不会的就扔。政治还根据理解写上些,物理化学就更不会了。物理他觉得有把握做对了一道电学知识的题,那是头几年生产队发电机坏了,去公社找人修,去了好几趟也没请来。我说了句玩笑话:“放着高人不用,还一天天往外跑请人去,就知道远来的和尚会念经。”郑队长听我这样说,就让我修,我到中学借了本修电机的书,也用到了中学时学到的电学知识,照葫芦画瓢,还真把电机修好了。从而,复习了一下电学知识,做上了那道电学知识的题。化学卷就更笑话了,不用说写化学反应方程式,连元素符号都不会了,钙怎样写,钾是什么符号……统统想不起来。一边做着题一边想,这不是纯粹来出洋相来了吗?

考完试回到家,我倒觉得很安心。心想:等分数一下来,就知道我确实什么也不是了,这样大队以后也就把我忘了,也就省去了“才子”的称号。

回来后,郑队长问我考得怎么样,我说:‘我说不去不去,非得让我去,简直是出洋相去了,啥都不会了。’

郑队长不相信地摇着头说:‘你别过河牵胡子--谦虚(牵须)了,你这才子还能考错了?’

我说:‘你不信,等出来成绩就知道了,不落大尾就烧高香了。’

半个月后,大队学校捎来通知,说我考上了,让第二天去大队学校报到。

郑队长说:‘我知道你就考上了吗,还过河牵胡子--谦虚(牵须)呢!’

我诚恳地说:‘真不是谦虚,是我答得真不好。这录用也不一定是按分数,可能是大队照顾我。’

郑队长说:“这是全公社统考,大队敢随便照顾,还是你考的好。”

第二天我去大队学校报到,老师们见了我都向我祝贺,说我考了个全公社第一名。我不相信,他们拿出来全公社统考的成绩单给我看。我一看,我的名字竟赫然写在第一名的位置,总分是196分。语文和政治都六十多分,数学四十来分,物理化学总共才三十来分。看了这成绩,我是悲喜交加:喜得是真考上了,虽然平均每科还不到五十分(每科总分一百分),还考个第一名;悲得是,我这样的成绩还考了个全公社的第一,可看全公社的莘莘学子都是什么水平!刘建伟还没我考得高,大队就缺一名教师,他当然就落选了。

第二年,大队又缺一名教师,刘建伟就找到大队,说他在全公社统考是大队第二名,缺老师就应该聘用他。大队党支部研究便聘用了他。他干了二年,觉得一个大队的民办老师吃苦受累的,挣那点儿工分也不多,没什么意思。便托他在公社当副社长的叔叔,谋得了民政助理的职位。没想到他不好好干,连饭碗子也砸了。”

李志国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那是报应。”

韩春山也说:“就像咱村的张大拐,一点好心眼没有,竟干损人利己的事,临死儿女都不管他。”

……

从韩春山和李志国进屋,我们就开始说,争着抢着说,滔滔不绝,像江河的水,汹涌澎湃……吃饭时,还在说,每个人像都有说不完的话,说儿时的糗事,说工作的艰辛,说村里的过往,说父老乡亲的轶闻……

老伴催了又催:“快吃饭吧,饭菜都凉了,吃完再说。”

可大家似乎像没听到一样,依然是说啊,说啊……

一直到他俩要走,走晚了怕赶不上火车,这才无可奈何地住了嘴。

送他俩走了,恋恋不舍,依依惜别,难得地相聚,不知什么时间还能再相见……                                                                                

他俩走后,还在火车上就给我们发来了感恩信,让我们感动不已。

尊敬的g老师:

我们怀着崇敬与感恩之情,前来拜见您。时光流转,那些您教导我们的日子仿佛还在昨日,历历在目。

您如一盏明灯,照亮了我们前行的道路。在我们迷茫困惑时,是您用智慧的话语为我们指引方向;在我们遭遇挫折时,是您给予我们鼓励与支持,让我们有勇气重新站起来。您的每一句教诲,都如同珍贵的宝藏,深深地印刻在我们的心间。

您不仅传授给我们知识,更教会了我们做人的道理。

您丰富的阅历,崇高的人格,助贫救困的行动,努力拼搏的精神,都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您的言传身教,让我们懂得了责任、担当、坚持与奉献。您用自己的行动诠释着师德的高尚,成为我们一生学习的榜样。

再次见到您,心中满是激动与喜悦。千言万语,难以表达我们对您的感激之情。

 衷心地感谢您,我们的恩师!愿您身体健康,生活幸福!

学生:韩春生  李志国

亲爱的发小们:

在这个美好的日子里,我们再次相聚。时光仿佛倒流,那些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如电影般在眼前回放。

还记得我们一起在小巷里追逐嬉戏,一起探索神秘的角落,上山、掏鸟窝、摘山丁子、打山梨、弄山里红、喝山泉水,一起分享小小的喜悦和烦恼。那些日子简单而纯粹,充满了无尽的欢乐。

转瞬间,我们各自踏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但这份发小情谊,却如同陈酿的美酒,越久越醇。

感谢命运让我们再次相聚,让我们有机会重拾那些美好的回忆,分享彼此的成长与故事。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无论我们身在何处,这份情谊永远不会改变。

感谢你们盛情款待,让我们珍惜这次相聚的时光,期待你们来绥芬河口岸再次相逢!

他们对我的赞扬,是处于学生对老师的尊敬,但也是他们的心里话,我既愧对他们的夸奖,也感激他们对我的一片真情。

这两个学生,不,确切地说是一个学生,而另一个从小就没读过书,都怀着一颗比金子还珍贵的感恩之心,不远千里专程来看我,让我感动莫名。我有何德何能受他们如此的尊重,我实愧则有余。作为一名教师,我虽也算尽职尽责,可与教师——塑造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光荣称号相比还相差甚远,即便如此,学生还如此尊重我,学生对老师是何等崇敬啊!作为教师的我,不禁进行灵魂拷问:我对得起学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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