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娘亲,我的妈(五)
(五)
是的,那时候,娘亲的六个孩子都渐渐长大,一盆清水一个人洗一把脸,洗一双手就乌漆嘛黑的日子渐渐少了,每天为了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发愁的日子也渐渐少了些。二姐在这一年里,毕业后开始了教师生涯,家里有两个孩子独立 ,并分担家庭重任,让父母双亲都轻松了许多。而我也已经是一名初中生,父亲把我们一家的户口从农村转到了矿里。我们有机会在矿里学校读书,那时候的煤矿家属区虽然都是一些低矮的棚户区,但是在我们农村娃的眼里,哪儿住的就是城里的人,过着的就是城里的生活,哪怕那时候的自来水还不是家家户户都有,而且是定时的。我记得,我们常常为了抢到几桶水而四处奔波,周围有水的家庭都是我们艳羡的对象。
大姐走到哪儿,貌似我就跟到哪儿。这一年九月,我也去矿里读书。全新的生活,让我很是兴奋。大姐那时候工资已经涨了很多,一个月就有140多,是她以前工资的三倍。二姐的工资也有一百多。我和大姐住在矿里的一间筒子楼里,毕业多年后,再去看哪儿,依然又脏又乱,还很阴潮。可那些年里,哪儿真的是我的乐土,每天开心快乐。大姐把这个简单的小窝收拾的干净,温暖。如果她去上中班了,她会给我做好饭菜,早上,每天大姐都给我留些零钱,足够让我吃上最爱的油条包麻滋,有时候我还能请好朋友一起吃。那余香……仿佛还留存在嘴角,随时可以翻来品尝。
八七年,娘亲得了一场大病,那一年我叫十二岁,刚上镇里的初中。每个周六的下午才和三姐一起回家,平常住小姨家。我也不记得是不是周末回去,看到病中的娘亲,有气无力地坐家里的摇椅上,脸色惨白,接近年关,娘亲看着自己没有一丝血的干瘪的手,心疼地摸着我们的头说:可怜了……我的元宝……说着一阵泪下,我们也跟着嚎啕大哭。那个冬天真是可怕,我只记得娘亲每次一盆一盆血往外倒,我们根本不知道娘亲得的是什么病,很害怕娘亲离我们而去,恐惧笼罩在整个家庭。娘亲觉得这是一种很晦气的病,难以启齿,又羞于去就医,可过了一周后,父亲决定不听娘亲的话,与其坐着等死,不如去医院搏一搏。父亲叫上他的堂弟们,把家里的竹床翻倒过来做成担架,连夜送到了离家十几里外的镇级卫生所。这一路抹黑崎岖的十八弯,几个堂叔一点也不敢怠慢,不曾停歇,当地卫生所的医生说幸亏送的及时,否则小病酿成大错。原来,娘亲得的是子宫肌瘤。必须送往县级医院做手术,但是,镇里的医院已经打了止血药。娘亲有救了,这是唯一一年,我们姐妹六个没新衣服过年。娘亲从医院出来已是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在我们哪儿,这是小年,也是全家团圆的日子,大姐和爸爸去医院接娘亲回家,刚上师范的二姐做的年夜饭,几乎没一样是好吃的,胡了的,焦了的,再或是盐放多了,但是我们都吃的无比开心,因为半个月不见的娘亲回来了。仿佛就是失而复得,仿佛就是老天保佑……因为娘亲的强势,从小害怕娘亲的我,从那一年起,再也不怕她了。我记得,也是那一年开始,娘亲再也没打过我了。
娘亲这一辈子,吃的苦都深深地嵌进了她的身体里,八七年的手术只是拿走了娘亲的半个子宫,八八年五月,旧病复发,娘亲在四十刚出头的年龄,就只能忍痛把子宫全部拿掉了。早年蛀牙,整夜整夜难眠,那日子是有多难熬?娘亲说她整晚口含冷水,一夜不眠是时常有的事情。2006年在宁波,突发胰腺炎,疼的肝肠寸断,幸亏抢救及时,2007年又做了右肝切除手术,手术虽然成功,却发现糖尿病。用娘亲的话说:这一辈子,什么苦我都吃了,什么病我都得了,什么福我也享了。这苦和病是因我们儿女而来,这福分却因你自己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