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三百年》1.风起辽东国学与传统文化读书

【历史】《清朝三百年 风起辽东》(43)

2018-04-15  本文已影响122人  一只支

七.黑云摧城

7.一个英雄

后世乾隆皇帝对萨尔浒之战评价为”王基开,帝业定”,也有人认为萨尔浒之战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一个时代的开始”,这些说法在当时来看都为时尚早,比尚早还要早。

一次考试无法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无论是高考还是国考;一次战争也无法决定一个国家民族的存亡,萨尔浒之战让后金政权避免了“刚建立就被消灭”的厄运,但要说这就决定了以后清朝必定取代明朝什么历史必然,那是后世的我们当了回事后诸葛亮。

不过萨尔浒之战后的后金成为了一朵笼罩在辽东乃至整个大明头上的黑云,它夹杂着磅礴的大雨和冷冽的狂风,想要摧毁掉大明这座已经屹立在历史长河中已有二百年的古城,山雨欲来,黑云摧城,大明帝国摇曳在电闪雷鸣的风雨之中,面对着暗无天日的黑云压境,压抑的空气令这个帝国的上上下下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厚重的压抑,只是没有人会想到这朵黑云最终会成为自己以及这个国家的噩梦。

这一切都需要一个人站出来,一个英雄。

“没有英雄的国家是不幸的国家。”

这是布莱希特《伽利略传》中的一句名言。

什么是英雄?简单来说就是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救万民于水火。这样的人在我们中华民族三千多年的历史上并不罕见,每个王朝的开创初期都会涌现出一批,在王朝的末期也会出现一拨。

但这句话还有后半句:

“需要英雄的国家真不幸。”

只有烽火狼烟,只有尸横遍野,只有水深火热,英雄才会出现,乱世出英雄。英雄的登场往往伴随着百姓的鲜血与哭泣,他既扮演着伟大的救世主,面具下也同时是死神的代言人,英雄和灾难往往像一对双胞胎兄弟应运而生。

没有英雄的时代是可叹的,需要英雄的时代是可悲的,那么需要英雄却没有英雄的时代更是既可悲又可叹也可怜更可恨的。

现在的辽东,不,现在的明朝,没有一个英雄。

萨尔浒之战后,作为胜利方最高统帅的努尔哈赤想清楚了一件事:

明朝没看上去那么强大,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弱小。

高富帅没那么牛逼,小屌丝没那么不堪。

从心理学来讲,这叫克服自卑找到自信。

从轻而易举拿下抚顺开始这个道理就在努尔哈赤的内心深处有了一个朦胧的影子,但他不敢确定,直到萨尔浒之战后。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别的不说,就拿打仗这件事情来说明朝真的是不行。

从当时这个时间段及前后事件分析,这种想法基本上还是没毛病的。

对于努尔哈赤来讲,战场上打得过就够了,谁拳头大谁说话,这就是努尔哈赤的三观,由此可见他是一个绝对的“唯物(武)主义者”。

在我看来萨尔浒之战最重要的的影响就在于让努尔哈赤从之前对自己的怀疑、谨慎或者说胆小的畏首畏尾中彻底解放,实践证明了所谓强大的大明不过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空架子,自己要做的就是勇敢的发起攻击。

至此,努尔哈赤才可以说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勇士,因为他的内心已经无比强大!

心无敌,则无敌于天下。一个人只有内心真正强大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勇敢,才是真正的强大。

于是,勇敢的努尔哈赤决定发起进攻。

努尔哈赤的第一个目标,是开原,而开原的守将不是别人就是文学家马林。

逃回开原后,面对后金可能发起的攻势,马林经过了深刻的反思和检讨,明白这时候四书五经都已经歇菜文学家的身份还是等会再说。

既然文学家不行,那就换个其他家,比如政治家。

马林和蒙古喀尔喀的宰赛部签订了战略友好同盟,马林出钱宰赛出力,用钱保平安,宰赛觉得这钱也挺好挣的,双方皆大欢喜。

然后,努尔哈赤攻打开原城,直到马林战死,马林指望的援兵也没个影子。

其实马林还是没明白,无论文学家政治家艺术家还是著名或非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还是加州牛肉面宜家家居居然之家各种家,只要不是这个家全都扯淡:

军事家。

这是战场,决定胜负的因素只有拳头,其他都派不上用场。

努尔哈赤的第二个目标,是大城市铁岭。

铁岭的大城市之名来自于春节联欢晚会赵本山之名,可在明朝的时候铁岭就已经是个不择不扣的大城市了。

辽东是个穷地方,天寒地冻,自然环境恶劣就不说,关键还要打仗,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半年一特别大仗,所以这个地方人均GDP都比较低,但是除了铁岭。

别人都种地,是第一产业;铁岭不,直接跳到第三产业,城中光从事歌舞表演的文艺工作者就有两千余名。(妓女者两千余名)

这是正规的(只卖艺不卖身),还有不正规的(现代的妓女),这加起来就突破三千人了。

如果这是在北京或是苏州,我一点都不意外,可这是在兵荒马乱的辽东,而铁岭一不是省会二不是直辖市,凭什么?

答案是一个人的名字——李成梁。

每到晚上,铁岭的主干道就是一片“文化的氛围”,吹拉弹唱,歌舞升平;到了小街小巷就是一片“灯红酒绿”,很多年轻的女性穿着很简单很凉爽站在门口,形成了“洗浴按摩一条龙”。

一明一暗,一个阳春白雪一个下里巴人,一个高雅一个通俗,一个丰富精神世界一个满足生理需求,满足了当地乃至整个辽东地区的文化需求,这真的很美好。

可惜,这一切都随着努尔哈赤的到来成为历史。

铁岭的守将向沈阳求援,这时候铁岭眼看就要被攻破了,但他还是坚信,沈阳的援军就在路上,他们的援军一定会来的。

因为铁岭是李家的,而驻守沈阳的辽东总兵也姓李,李家的李,李成梁的李。

所以,他坚信这位不会不管不顾,因为这是他的家。

果然,坚持是正确的,铁岭的北面扬起了一片尘土,这是铁岭的援军,但却不是来自沈阳,而来自蒙古。

如果你还记得文学家马林和蒙古部落的战略联合,虽然到死马林都没看到所谓的“保镖”,你先别急的骂他们不讲诚信,因为现在他们来了。

越是贫穷的地方,越是闭塞的地方,人就越简单,虽然简单不一定是好事,但宰赛相信一个简单的道理:

一口吐沫一颗钉。

人,是要讲诚信的。

至于上次马林没等到援军实在不怪宰赛,当宰赛准备的时候开原已经陷落,不是我们不给力而是你们太无能啊,所以这次宰赛来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宰赛是个实在人,实在到没想自己的能力够不够替别人消灾的。

宰赛的一万五千骑兵来到铁岭城外,和他们一起在城外的还有努尔哈赤和他的后金军队。

看人数,后金多于蒙古;看质量,后金也高于蒙古。

这就好比做生意,所谓黑白通吃,再不济黑白两道总得沾一道,要么这生意就没法做了,打仗也是如此,要么你比对面人多,人多打人少;要么你比对面不怕死,猛人打怂人。

这两点,宰赛都不具备,于是他的命运也就决定了。

再多说一句,宰赛和努尔哈赤还有私人恩怨,也就是宰赛抢了努尔哈赤的老婆。

国仇家恨,在铁岭城外一并解决,下场就是宰赛被生擒,一万五千骑兵没几个回去的。

至此,明朝辽东重镇开原和铁岭被后金一并攻下,掐指一算,明朝在辽河以东的大城市就剩孤零零互相依靠的沈阳和辽阳两座城池了。

至此,辽东已经陷入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而作为整个国家政治中心的北京整个庙堂之上却忙着让一个人明白他的责任,一个已经56岁的成年人,但其行为却有些“巨婴”。

先从一个故事讲起,故事的主人公是内阁首辅方从哲和内阁大学士吴道南,时间是万历四十五年,萨尔浒之战的三年前,天还是蓝的水还是绿的后金还是没成气候的,两个人作为内阁同僚遇到了一起上去内阁办公。

到了长安门,然后就被人堵了。

长安门是大臣们进宫必须要走的门,有“龙门”之称,所有官员在这里下马下轿,步行进宫,这种地方被人堵了,成何体统。

两人走到近前一看,原来门前这些人是来求情喊冤的“上访群众”,细数了一下足有上百人之多,身为首辅事情既然都到了眼前自然不能视若无睹,二人便在这里和这些人聊了起来,一聊才知道,原来是监狱囚犯的家属,上访请求刑部赶快宣判。

不喊冤,不上访,不闹事,只求刑部官员赶快宣判,犯了什么罪我们都认了,给宣判定罪就好,哪怕多判几年也可以。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由我来说明一下。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通常羁押期为24小时,最多不可超过30天,这是现代;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羁押期的长短会根据审判你案件的官员来定,心情好可以30天,心情不好可以300天,这是古代。

还有,因为你没有被定罪,所以严格的来讲你并非罪犯,所以你每天的伙食不由监狱负责,想吃饭有两种:家里人给送或监狱负责。

两种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经过牢头同意,想让同意很简单,拿钱来。

没钱?那你就饿的,饿到死为止。

你可能只是有期徒刑三年,因为没有判决,所以你必须一直在监狱里呆的,而你呆的这些天的伙食监狱是不负责的,你家人必须打点牢头这样才可以来给你送饭,要么你就等的饿死。

至于饿多少天会死,这个要根据你的身体素质以及你的求生意志,再加上哪个好心的狱卒给你喝碗稀饭这种小幸运事件都会增加你的生存概率(水还是会给你的),不过是现代医学研究人类是三天不喝水七天不进食,能超过的恭喜你,除了证明你的身体素质以及求生欲望超乎常人还代表再多熬一天或两天可能就会看到希望,只要有人来审你,你就有饭吃了。

原因很简单,大家不妨自己猜猜。

不过这个基本到不能再基本的请求,刑部居然也做不到,因为刑部尚书一职已经空缺半年了;左右侍郎还有一个在位,但尚书的工作他却无法代理,因为代理刑部尚书的工作报告递了十几封也还没批下来,重要的文件需要正官签字大家只能干瞪眼;至于下面的各级官吏,空缺就多得去了。

除了一次又一次的感慨,除了继续给万历上折子请求补充官员然后陷入无限的等待,方从哲他们似乎没有了其他选择,可他们万万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也会成为“上访群众”中的一员。

萨尔浒战败后,明人有四字描述当时北京之情景:

京师大震。

六月十六日,后金攻破开原。

七月二十五日,后金攻破铁岭。

如果再要等下去,那恐怕就是辽沈失守,关门海危及了!

七月,恰逢大暑,满朝文武分为两组,一组由吏部尚书赵焕为首,一组由内阁首辅方从哲为首,分别跪伏于文华门和仁德门,他们从早开始,顶着炎炎烈日,其中不乏花甲老人,跪在巍峨的宫门面前,他们请求的只要一件事:

请万历皇帝上朝议事,当面商量战守方略。

汗水打湿了官服一次又一次,有的老臣忍受不了烈日的蒸煮数次晕倒在宫门前,被旁边年轻的官员拉了起来,不顾众人的劝阻,擦了擦汗继续跪着,求万历上朝。

他们为的是这个国家,为的是大明,而身为大明化身最应该在此刻站出来的万历皇帝,并没有任何踪影。

太阳就要下山了,宫门内终于出现了一道人影,这位公公带来的是万历的口谕,一道任性的口谕:

朕今天身体不适,诸位大臣早日恢复,改日再议。

跪了一天,得到的只是一个“朕龙体有恙,改日再议”。

失落的大臣纷纷唉声叹气,互相搀扶着起身,也顾不上拍拍身上的尘土,失落的准备打道回府,明天继续来;有的则是上前打问,询问皇上的龙体何时才能康泰,这军国大事可耽误不得啊。

吏部尚书赵焕推开人群,来到內监面前,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一句堪称石破天惊的话:

“当建州的骑兵有一日跨过蓟州,铁骑兵临北京城下,请问陛下还可以高枕宫中告诉敌人朕今天身体不舒服让他们退兵改日再来吗?”

(他日蓟门蹂躏,敌人叩阍,陛下能高枕深宫称疾谢却之乎?)

“烦请公公代为通禀,就说是臣赵焕说的!”

当崇祯皇帝高呼“文臣个个该杀,武将个个该死”的时候,把明朝灭亡的责任从自己身上推的一干二净的时候,可曾想到25年前有一位大臣义愤填膺胸怀天下在那宫门口慷慨陈词的诛心之论呢?

赵焕这句话,带来的就是当赵焕死后,朝廷中有人授意不加以任何恩典,就连象征性的抚恤都没有。

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皇帝,没有第二个人。

伽利略说:需要英雄的国家是不幸的,但在国家需要英雄的危及关头却没有英雄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这才是真正的不幸。

好在这时候明朝还没到这个局面,还有一个可以挽救这一切的英雄:

熊廷弼。

熊廷弼,字飞白,号芝冈,湖北江夏人,一个猛人,猛的有些特点,除了对敌人猛,他对自己人也猛。

凡是猛人,从小都有一段异于常人的经历,比如少年时期就去原始森林野外生存的努尔哈赤,再比如整日在九边游学的孙承宗,他的家庭环境决定了他幼年的经历——放牛。

你抱怨你的出身,你埋怨你的父母,你控诉这个社会,你认为富人必然“为富不仁”,有钱人的钱都不是好来的;你看到开豪车的年轻人心中必然不忿的呐喊一声“又是X二代”,不由得悲从中来,叹自己没有生在一个好人家。

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成功。

幼年的熊廷弼放着牛,他的心中没有抱怨,没有嫉妒,没有对不公社会的愤怒和控诉,有的只是一腔壮志,豪情万丈。

这可能有点好笑,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居然会有梦想,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

“我太祖高皇帝,放牛娃出身尚能一统四海九州歌颂,我为什么不行!”

别人能做到,我为什么不行?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碌碌无为一辈子行尸走肉?”

我一直相信,有一种存在能让人忘记疲倦,能让人孜孜不倦,能让人在有限的时间有限的条件下迸发出无限的可能,对有些人来说这是千金难得,穷其所有财富也换不回来,而有些人一根稻草一个馒头就能得到它,因为它就在每一个人的身体中:

梦想,或者称呼它为野心。

成功的动力源泉。

少年的熊廷弼很早就有了梦想,通过读书他考取了乡试第一名,中了进士,成为了一名御史,而他负责的区域就是辽东。

巡查金州的时候,熊廷弼发现因为大旱老百姓百姓都跑到城隍庙求雨,这情景让熊廷弼想起了小时候的记忆。

当他小时候饥肠辘辘向上天祈祷的时候,神没有出现;当他因为放牛受伤疼得直呲牙的时候,神没有出现;当他被其他孩子看不起、嘲笑乃至围殴的时候,神还没有出现。

《亮剑》中李云龙问楚云飞:“我在大别山编筐的时候,领袖在哪里?”“我饿着肚子没饭吃的时候,领袖在哪里?”

熊廷弼不禁也要问,神在哪里?

后来,熊廷弼学会自己找野果填饱肚子;学会咬着牙自己承受疼痛;学会把欺负他的人都打倒,哪怕早已遍体鳞伤。

朦胧中,他找到了答案:

原来这世界上是没有神的,有的只是你自己。

如果你愿意,你自己可以成为自己的神。

让这样一个人去相信世间有神,准确的说是除了自己以外的神,难度可想而知。

为了让老百姓明白求雨是不靠谱的,熊廷弼和城隍庙里的土地神打了一个赌,如果你土地公在七日内下雨,我熊廷弼亲自给你修庙,可如果七天内没下雨,那我就拆了你的城隍庙!

赌约过后,熊廷弼接着巡视各地,等巡视到广宁的时候,距离七日之约已过去三天,熊廷弼派人赶赴金州,履行赌约:

拆庙。

听说熊大人派人来了,金州老百姓全都跑到城隍庙前看热闹,只见这使者带着拆迁队刚来到城隍庙前,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是阴云密布,刚刚还炎热无比的空气突然气温陡降,突然一道雷鸣划过夜空,紧接着就是轰隆的雷声,随之而来的就是如炸锅般的暴雨砸在人们的身上,连地面都要为之颤抖。

“下雨了!”“熊大人真的比城隍老爷还神啊!”“熊大人这是在世的活神仙啊!”

从此熊廷弼“神仙”的名号在辽东广为流传。

从这个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出以下几个问题:首先,具体操作问题,晴空万里突然乌云盖顶,虽说天气多变,但也不可能变化的如此之快;其次,这种故事明显带有浓厚的个人主义色彩,都是为了赞颂烘托某些英雄人物具有的高贵品质,比如坚持勇敢等等。

所以我们基本可以判定,这个故事可信度很低。

这个故事中的熊廷弼所展现出的形象有:大无畏精神,不畏怪力乱神,这一点在当时是极为难得的,要知道就连皇帝有时候也是要敬畏上天的,所谓董仲舒“天人感应”,这恰恰说明了熊廷弼的大智慧和大无畏。

既然神都不怕,那自然更不可能怕人了。

这个人就是李成梁。

熊廷弼对李成梁展开了疯狂的弹劾,比如弃地啖虏,比如养虎遗患,言辞之激烈简直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谢天下,弹劾李成梁一个不够,还有当时的辽东巡抚顾养谦当时的蓟辽总督蹇达都上了熊廷弼的黑名单,就连熊廷弼的前任辽东御史熊廷弼都不放过。

辽东高层悉数在列,可谓一锅端。

弹劾虽然没有成功(压根不可能成功),但对当时朝野影响非常大,李成梁是谁?那是上到内阁首辅六部尚书下到皇宫禁军都吃得开的,门生故吏遍天下,比如前文的李如柏就是锦衣卫,熊廷弼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嘛,可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熊廷弼依然是我行我素,在辽东严明军纪,杜绝受贿送礼的歪风邪气,将领犯错按律治罪,一时间辽东风气大为改观。(在辽数年,杜馈遗,核军实,按劾将吏,不事姑息,风纪大振)

在这个过程中,熊廷弼结识了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分别是姚从文、刘国缙,熊廷弼相信这是自己一生的朋友,可以过命的朋友。

如果不是一年后残酷的现实,熊廷弼可能还会继续这样认为下去。

在辽东一手遮天的李成梁始终沉默,没有任何行动;而熊廷弼始终不放弃,三天两头找李成梁麻烦,最后李成梁不得不找关系把这尊大神送走了,熊廷弼的工作成了督学。

督学,是一个明清特有的官职,是一个很特殊的官职,名义上是督查学生学校工作什么的,看似不重要,可又规定与督抚平行,且“本官职衔兼领学政”,原来干什么现在还干什么,保留职务,就是多一个督学工作,并且以钦差大臣待遇,在清代纪晓岚左宗棠张之洞都做过督学。

而熊廷弼不仅做了督学还做的是南京地区的督学,这哪里是被打压,根本就是高升嘛,

要知道作为两京制的明朝,就是苏杭地区也包括在南京地区之内,作为中国文人辈出之地,南京地区那真是风流才子文人雅士遍地都是,作为“清流”汇聚的东林党其中很多人都来自南京,甚至于在崇祯时期兴起从而影响当时朝政在明末扮演重要角色的组织——“复社”更是起源于南京,在这个地方督学,谁知道哪一天未来的六部尚书内阁首辅就成了你名义上的学生。

这将是一股庞大的政治能量,谁能拥有它哪怕是一部分谁就可以拥有让敌人颤抖的资本。

这样一个美差,可偏偏却让熊廷弼办砸了。

据《明史》记载,熊廷弼在当地暴力执法,无缘无故糊里糊涂杖杀了一名生员,也就是我们说的秀才。

这下士子文人们不干了,一起找到南京御史,要求给个说法,最后闹到了万历面前,熊廷弼免去所有职务,回家等待处理。(督学南畿,严明有声。以杖死诸生事,与巡按御史荆养乔相讦奏。养乔投劾去,廷弼亦听勘归。)

不仅官丢了,可能还要担负刑事责任,熊廷弼的仕途在这这里划上了句号,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包括熊廷弼。

几年过去,整日在家读书看新闻没事种种花给花浇浇水的熊廷弼突然收到命令,从一个赋闲在家的前官员变成了大理寺丞兼河南宣慰辽东御史,这个职务是一个临时职务,等于挂河南头衔管辽东事务。

朝廷给出的理由是“深谙辽事”。 上一个被这样评价的人是刚刚被投入监狱的前辽东经略杨镐。

从后来来看,这次任命不过是为之后做的准备,一个台阶。

几天之后时间到了六月,熊廷弼再次接到命令,升任兵部右侍郎、右佥都御史,别惊讶,这还只是兼职,重要的在后面,熊廷弼真正的本职是辽东经略。

熊廷弼作为“有案底”的人这几年什么都没做家里蹲然后突然就成了国防部副部长兼辽东总指挥,那么这几年每天打卡工作的满朝文武干嘛了呢?熊廷弼是彩票中奖了吗?

作为世界上最难得彩票——意大利超级乐透,中奖率为六亿两千两百万分之一,可熊廷弼的运气似乎比中彩票还好。

虽说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可中彩票的前提是买彩票,熊廷弼这几年免职在家做了什么?看书,种花,没了,难道靠这些就能成为辽东经略兵部侍郎?

不知道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和杨镐一样的理由(深谙辽事),和杨镐一样的经历(退休被启用),和杨镐一样的使命(消灭后金),熊廷弼踏上了前往北京的道路,等待他的将是艰巨的目标以及悲惨的结局,前者他已有准备后者却始料未及。

此刻的北京终于召开了关于萨尔浒之战责任调查以及接下来怎么办研讨会,大家众口一词,根本原因是杨镐严重的指挥失误,主要原因是杜松的个人冒险主义。

为什么不重要,怎样吸取教训也不重要,谁来担负责任,会不会涉及到自己身上,这才是最重要的。

庙堂之上在追究责任,江湖之远也在追究责任,不知何时在民间开始流传着这样一种声音:

杨镐不是指挥失误,而是立场不坚定。

也就是说,杨镐是个叛徒。

理由很简单,因为杨镐和努尔哈赤有书信联络。

我们本不可能输,要不是我们出了叛徒。这和“我一定成功要不是社会不公平天妒英才”是一个道理,都是通过否定别人的成功努力来肯定自己。

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杨镐,而是为了杨镐身后的人,那一群人,那一个庞大的组织。

想要上位,就必须干掉他们!而萨尔浒事件就是扩大打击面的好机会。

这些人在我们传统的历史上有着极其光辉的正面形象,是心系国家的士大夫的典型代表,但当我们以不夹杂个人喜好的客观视角再一次去仔细的审视他们的时候,我们从历史的细节发现了他们光明背后的阴影。

这个声音最早出自于东林书院。

熊廷弼就是在这样一个暗流涌动风云诡异的时候来到了京城,虽然退休在家,但“自诩为边才”的熊廷弼这几年没少过关注过辽东,准确的说是一直在关注辽东,因为他有预感,预感辽东一定会出事,石破天惊的大事。

熊廷弼的“深谙辽事”一点都不假,他上书万历,指出如今局面很危急,必须以开原和铁岭为屏障,先谋防御再谋进取。

开原和铁岭一定要守住!

一语中的。

折子递上去没几天,万历的回复还没下来,倒是辽东的消息传来了:

开原失守。

熊廷弼一刻不敢耽误,立马出山海关前往辽阳,火速疾驰星夜赶路。

在路上,他收到了第二个“好消息”:

铁岭也丢了。

后来的兵部尚书王在晋曾评论开原铁岭之失为“无局可守”,按照正常逻辑这种时候辽东已经守不住了,其实在熊廷弼没有到北京的时候朝野有两种说法,一种是放弃辽河以东,死守辽西,这样还能保住辽东的半壁江山;第二种是放弃辽东,全力防守山海关。

前者一般消极,后者特别消极。

但双方都承认一点,就是大家认为辽河以东朝不保夕,不如弃车保帅。(辽必亡)

就这样,熊廷弼带着朝廷拨给他名义上有三千实际只有八百的卫队(另外两千二表示死都不去)一路北上,与之相对的就是一路南下的百姓,滚滚如流,源源不断,从头看不到尾,这其中不乏还穿着盔甲的明军,越往前逃往亡的军士越多,而且不是三五成群的逃,是大家一起逃,一个营一个营按编制有顺序的逃。

等熊廷弼到了辽阳查点兵马的时候,沈阳有李如桢明军一万余人,辽阳城外虎皮驿有贺世贤五六千人,辽阳城内有柴国柱一万多人,这就是熊廷弼手中的全部兵力。

貌似情况也不是很糟,这不是还有三万人马没跑呢?

逃跑的明军,不是不勇敢,这是人性;没逃跑的明军也不是打算和辽东共存亡,是因为跑得慢正好被熊廷弼堵住了,这也是人性。

想跑?先问问我手里的尚方宝剑答不答应!

这时候往往需要一个以身试法的榜样。

第一个被熊廷弼找上的是游击刘遇节。

要说打仗,这位水平一般,可要说当逃兵,这位的功力堪称登峰造极,抚顺一战明军生还者“百无一二”,这位就是其中之一,别人带伤可他身上连个血点都没有;萨尔浒之战,杜松军最先遭遇后金军队,面对优势敌军的包围,可以说“全军覆没”,可身在军中的刘遇节还是没事,一点事没有的回了辽阳,真可谓把“游击”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整个辽东最能打的军官是谁不好说但要说最能逃最会逃的公认刘遇节莫属。

据明人记载,杜松战死前最恨的就是这位。

可刘遇节没想到的是,自己没死在敌人手里反而死在了自己人手里,看来还是技术不纯熟。

这下想要逃跑的人心里一合计,最会逃跑的人都死了,自己还跑什么。

就这样,熊廷弼手中有了三万人马,可熊廷弼一检查,这其中能作战的不过两三千人,其他的都是群众演员。(堪战者不过两千四五百人)

就是这样一个辽东,朝野一片不看好的辽东,熊廷弼用了一年的时间,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

各路援军加招募新兵,总兵力达十三万人,战斗力谈不上多高但起码合格;每处城堡恢复了防守,丢失的城池也渐渐收了回来;制造两百斤以上的重型火炮上百门,其余火器百子炮、火枪等近万件;盔甲器械盾牌战车数以百万计;辽东的很多百姓重返家乡,辽东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这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依靠熊廷弼个人,朝廷并没有给太大的帮助,甚至还出现了关内、山海关、辽西等明军公然克扣朝廷发往辽东的物资粮饷化为己用的情况。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兵、无将、无官、无马、无甲、无械的“六无”,明军“人人要逃,营营要逃”,熊廷弼犹如一位妙手神医,让辽东起死回生。

如果说这是政绩工程的话,那么来自后金的肯定让这一切都成为真实:

熊蛮子。

说这话的是努尔哈赤,对象是熊廷弼。

因为“蛮”,所以努尔哈赤以及后金并未在萨尔浒大战后,攻下开原铁岭后在做出进一步的战略进攻。

事实上也有一些进攻,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等待熊廷弼的应该是万丈荣耀,加官进爵,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做出这番事业的熊廷弼下场居然是免去职务回家听候处分。

不仅没有升官,也没有原地踏步,也不是降职处分,反而是一撸到底直接下岗?

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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