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只是顺着本性去生活

趁着休假出了趟门，去了安康的石泉县。去之前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地方，跟朋友讲要去安康，他就推荐了石泉。

周日下班后先坐地铁，再坐火车，晚上十点半到了安康市。

安康是一座小城市，是一座不像北方的北方城市。一条江把安康分成了江南和江北，这两个名字听着也像电视剧，青春又俗气。

到了住的地方，收拾好后，跟朋友出门，晚上十一点多在江边散步真是舒服，没几个人，江边也布满垃圾，风轻轻吹过，就想起了苏子曾说：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

不过倒是没有注意看有没有明月，是弯月还是圆月，只顾着一路走一路吹风，别的事都想不起来了。

转到累了，就找了夜市撸串，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个醉汉坐在我们相邻的位置，看着醉汉桌上只放着五六瓶空瓶，就醉了，醉地彻底，胡乱讲话，跟我们搭话，说的安康方言，竟那样像四川话，黏到一起，分不清一句。

我总觉得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气质，之前在郑州，觉得这是一座没有创新、古板又憨厚的城市；待在西安，觉得这个城市精明又很市侩；来到安康，只是觉得它很普通，没什么特点，像是中学时班里的中等生，学习一般，特长没有，只是安分听话。

这便是对安康的第一印象。

吃完夜市已经十二点半，朋友送我回酒店，自己骑车回家，我冲了澡就睡，一觉起来也才六点半。最早去石泉的火车是八点五十，索性收拾好出门一个人再去江边溜达，路过菜市场，路过早餐店，路过一群穿着校服的中学生，看看表，才七点，这么早，很久没这么早就出门，早晨空气清清爽爽，到了江边，锻炼的人倒不少，很多人跑步，很多人围着健身器材拉伸，也有一群人跳舞，阳光从东方探出一点点，还不算热。

一簇簇野草的中间被人踏出了几条小道，我顺着某条小道一直下到江边，水波一圈圈向前涌，阳光变得强烈，近处有人把洗完的鞋子晾在石头上，还有人正在洗衣服，稍远处一对夫妻在洗菜，全都看得清清楚楚。我随便绕着水边走，他们好奇地看我，我也没搭话，但又好像参与了他们的生活，我看到他们正在清洗，看到他们洗过的鞋子，看到他们日常的生活此时却成为我的风景，可对于他们我的好奇又何尝不算是一种风景？

脚边的水很脏，混着泥沙，却不浑浊，看得清下面的废弃塑料瓶，远处波光粼粼，阳光照耀，像好多条珍珠项链。江的对岸，也有人在跑步，从我这里看去，每个人都蚂蚁一般小。视角再向上，就是高楼，也就是江北的建筑了，坚定地站着。左右两边的江水，怎么看也看不到头，一直向前延伸，不知道看不见尽头的岸边，会不会也有很多人正在清洗。

上了岸，觉得有些饿了， 走到街边，看某家店里人很多，招牌又写安康特色，再加上我不赶时间，便不紧不慢要了一碗羊杂粉，又加了一个卤蛋。饭端上来之后尝一口，又麻又辣，也像四川风味，真是一座长在北方的南方小城。

时间差不多了，到了火车站，坐上去石泉的火车，车程一个多小时，到石泉已经十点了。

下火车，出站口就听着一辆公交，我看看四周，都很荒，没什么建筑，便跟着人群上车，心想着到县城里面就下车。

这种随意的选择往往都是对的，我后来想。出站口有很多私家车，看到眼神到处张望的就过来主动询问，是不是过来玩的，要去哪个景区直接走，都很方便。这样往往直达目的地，但也索然无味。反而像当地人一样，背上出门带的包，选择某个地方下车，先随便转转，再看想去什么地方，这个时候再去一些给游客准备的景区，就挺舒服的。

坐在公交上，到终点站的时候，就剩下我一个人了，看网上的介绍，听“后柳水乡”名字好听就决定去了，问问司机有没有直达的公交，她很热情，说后面的站台就有车，去哪里都很方便的。下来就继续找车，去镇上的9路车。

9路上刚刚好正准备发车，车上没几个人，上车便立马出发了。路途两旁山清水秀，风景很好，窗开了缝隙，风溜进来，洒脱地吹着。车里的音响放着歌，要么是那种爱来爱去、撕心裂肺、酸溜溜的情歌，要么是俗气的北方民歌，歌声充满车厢，我突然觉得场景可爱起来，以前嗤之以鼻的歌曲们全都那么好听，所谓俗到极致便是雅，那么此刻酸曲们全是帕瓦罗蒂所做，我们全都眯着眼，随着风景流转，没有一刻驻足，只有不停欣赏。

不到半小时，到了后柳。这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在我下车之后便觉得不相匹配，不仅仅因为现在已经十一点多，大热的太阳热情地暴晒着，暴露在阳光下的植物全都无精打采。而且觉得目之所及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镇，和我们镇也差不了多少，后来才知道后柳水乡这个名字其实只存在于提供给游客游玩的一小块区域。

其实想想，很多地方不都这样，想出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先极力打造一个旅游城市，再想出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但为了要保留居民们的正常生活，以至于景点建筑和日常居住严重割裂，像一个及其分裂的人，一方面光鲜亮丽，一面又面目疮痍，同时存在，不停切换。

到后来把整个景区都转完，看到斜岔开的小道，便走过去看看，原来后面也住了人家，门口种着蔬菜，同时路边长满了野草，门口的树荫有时会碰见坐在凳子上的老年人，也会碰见出门把水洒在路边的妇人，他们的房子就坐落在景点那条街的后面，还是土房子。

正午很热，坐在亭子下，终于凉快一些。我坐着一个蓝色塑料凳子，是开饭店商家的，他看我坐下，也不说什么，没问我要喝点什么，大概是中午，他也懒得招揽生意，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和邻居聊天，我乐得清净，边听他们的闲聊边吹风，其实闲聊也听不懂，就是凑个热闹。有人拿来一袋袋的菜，放在中间的桌上，他们就隔着袋子辨析，看看这是什么菜，说这种木耳怎么样？那袋黄花菜如何？简短的聊天我大概可以听清一些。

有意思的是，在自己的生活中忙碌时，很少察觉到充实感，往往都是焦躁又烦闷，踏入他人的生活，却往往能感受到当下，好像能更容易发现此处、此时生活的秘密。

他们在聊几袋菜，就生活在此时、此刻，好像没有什么担忧，也没什么过分的渴望，明明今年生意应该很不好做，可他们就生活在自己的生活里，那么自然，就像风一吹眼前的树叶全都微微晃动，没有偏移，恰如其分，本来就如此。

沉浸在当下就应该如此吧，不过分憧憬未来，不过分怀念过去，只是此刻平静，在自己的位置上平静地做事。

我不断在行走中感受到松弛，只是坐在江边吹风，听当地人讲些小事情，就觉得世界广阔。其实让世界变得广阔的又何止它本身，还有每个旅行者对内心广阔的渴望和追求。

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又要去往上另一个地方。又走到下车的地方等公交，周一加上中午，公交迟迟不来，半个小时之后终于等来了过往的车辆，坐了几十分钟下车，换乘另一辆，又继续等，又是几十分钟，车迟迟不来，我的时间紧张，不打算去了，索性直接坐反向的车回去吧，这样想着，换乘的车从我眼前快速驶过，我没想着上车，任它去了，坐在返程的公交上，立马后悔了，等了这么久，就这样放弃了，说着赶时间，也确实赶时间，但还是应该去一趟的，计算回程的车也不好做，但是反反复复的担忧确实挺没劲的，思前想后，不够果断，最终不断坐车，没有看到想看的景色，也算是一种遗憾。

到了后柳，就又坐上回县城的车，在石泉古街转了很久，才又觉得刚刚的遗憾淡去了一点。

到了下午五点多，去客运站准备坐车回西安，客运站人还是不多，等了一会就上车了。车程280公里，实在不算近，窗外太阳还是很强烈，坐在大巴上闷热，戴上耳机逐渐平静下来。

一个人出门，最享受的时刻便是坐在车上看风景，但是时间也不能太长，两三个小时足够安放所有的情绪，看着窗外，颇有一番转山转水转风景的滋味。

窗外逐渐变黑，旁边不断有货车经过，车不断穿行在隧道之中，隧道里每隔一米就亮着一盏灯，车里就一会暗，一会明。身体变得疲惫，仅仅是身体的疲惫，每一次的疲惫下次又会忘记，每一次出门前都踌躇，懒得动身，可是一踏上旅程，就自然轻松起来了，哪怕前一天的工作有多么忙碌。

“旅客要在每一个生人门口敲叩，才能敲到自己的家门；

人要在外面到处漂泊，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内殿。”

而最深的内殿在哪里，大概还需要我不停地走出去，顺着本性，又不断寻找，最后看到内心的事物，不停抵达最终的地方，最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