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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连连闯祸的黑猪

2023-02-20  本文已影响0人  所谓伊人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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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家搬离小街住到北墩子,父母就开始了养猪历程,这对改善我家生活水准大有帮助,但也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七月末八月初,母亲卖掉一头养肥的猪,卖猪款大部分用来贴补家用,小部分再买一头猪崽回家,养到过年杀肉吃。

买猪需到三十里外的集镇,有一回我心血来潮,也跟着母亲同去,以为买猪是多么有趣轻松的事情。

天刚麻麻亮,我们就得起床,然后风风火火地搭乘三轮车,歪歪扭扭地颠簸在乡间小路上。

生猪交易市场搭建在露天空旷处,行人杂沓喧嚣,猪、羊、牛、骡子等动物,发出奇奇怪怪的嘶鸣声,一阵大风刮过,尘土弥漫,枯草飞扬,裹着粪便的臭味兜头兜脸地扑过来,我捂着脸往后退,无处可躲,只得紧紧贴着母亲的后背。

母亲却不以为然,叉开手指,把遮住脸庞的乱发往后梳,然后拖着我的胳膊往前走。

母亲向来急性子,做事一贯紧前不落后,总担心好猪种被别人超她前面挑选走。

沿着场地四周走走停停,看看摸摸,互相比较,总算相中几头猪崽,母亲却拿不定主意究竟买哪一头。

一个中年男人主动招呼母亲,夸自己待卖的猪崽品种多好多好,听对话,他们很熟悉,母亲之前多次买他家的猪。

母亲走过去拍打猪崽脊梁,蓦然,猪崽猛烈甩动尾巴,并且发出响亮的吼声,母亲满意地点点头。

接下来,过秤算账,正当母亲掏出裹钱的手帕,一层一层地打开,我突然用力把母亲往后拽,要她陪我找厕所,肚子疼得不行,大便快拉到裤裆了。

母亲边急速离开,边对中年男人说过会儿就来结账。我拉着母亲来到僻静的角落,告诉母亲那头猪有问题不能买。

刚才母亲跟那男人过秤算账的空档,我看见斜对面卖羊羔的白发大爷,一个劲地对我摇头摆手使眼色,作为一名在读高中生,敏感地判断出其中必有猫腻,于是,我不得不假装上厕所中断这桩买卖。

母亲疑疑惑惑,打过多次交道的熟人不可靠,难不成相信从未谋面的老头?十多分钟之后,母亲不顾我的劝阻,执意返回原地,刚才看上去健壮有力的猪崽,此刻汪在一泡屎尿之上,萎靡不振。

我急忙推着母亲离开,我之前听人说过,卖猪的人大部分是地头蛇,不买猪可以,但不可以乱讲话。

走出去一丈多远,母亲站住了,嘀嘀咕咕,我忍不住吼母亲,猪崽有问题关你什么事?咱不买就是,又何必惹他?

母亲终究拂开我的手,径自走到那男人面前,指责他不该坑害老主顾,硬是往猪肚里灌水填饲料冒充重量,良心叫狗吃了。那人恼羞成怒,伸手要打母亲,我色厉内荏地叫喊起来,又有人围观,那男人才牵着猪崽灰溜溜地走开。

母亲一贯的脾气,就是服软不服硬,只要她认为对的事情,必然横冲直撞,又见坑蒙拐骗就发生在眼前,少不了跟人争个长短。

差点吃亏上当,母亲有些后怕,于是,我们顶着火辣的日头去集镇之外,请来小姨夫帮助挑选上一头毛色乌黑的猪崽,因为他是看猪行家,真正应了那句话:磨刀不误砍柴工。

去小姨家一来一回花费不少时间,眼看日色近晌午 ,我们不敢耽搁,即刻抱着猪崽去路边,日头如火,等了大半个小时,才搭上回家的拖拉机。

村路颠簸弹跳,我和母亲热得口干舌燥,浑身大汗淋漓。路程还没有下来一半,被捆得动弹不得的猪崽,突然哼哼唧唧,口角渗白沫。母亲害怕了,当机立断叫停拖拉机,抱起小猪就往河边跑。

我们用河水往猪崽身上浇,再把它摊放在树荫下,不多一会儿,猪崽来了精神,自己跑到河边,咕叽咕叽喝了个肚饱圆,然后啃起了青草叶。

母亲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要是猪崽热死在半路上,前功尽弃不说,一大笔买猪款也打了水漂。

我和母亲手拿树枝,一左一右吆喝驱赶,猪崽不走寻常路,左冲右突,我们在后面追赶得气喘吁吁。

终于到家,我累得瘫倒在地,并发誓以后就是给我一缸金子, 也绝不再跟路买猪。

而这样的劳累,母亲每年独自经历两次,并且坚持了35年。

这一次买回家的黑猪生龙活虎,惹得左邻右舍啧啧夸赞,母亲喜笑颜开,仿佛不曾有过劳累与饥饿。

在父母的精心照料之下,黑猪一天长一个膘,健壮又活泼,母亲为此感到骄傲与满足,但同时又气恼黑猪时不时地惹出祸端。

有一个傍晚,母亲和嫂子急着去镇上卖柴帘,忘记了投喂猪食,哥哥又不在家,待母亲第二天上午回来,才晓得黑猪闯了大祸,父亲正跟邻居吵成一锅粥。

两顿没有吃食的黑猪,也许饿急了,用蛮力拱坏猪圈钻了出去,先糟蹋了西家白菜地,后刨烂了东家菠菜田,还跑进南家厨房,打翻满盆玉米粥 ,地面一片狼藉。

南边邻居气得拿起木棍追打黑猪,肆意妄为的黑猪逃之夭夭,因为慌不择路掉进了粪坑。

没多久,父亲从芦苇荡回来 ,邻居嚷嚷着告猪状,父亲只有打招呼赔不是。偏偏有得理不饶人的主,说话夹枪带棒,不依不饶。

父亲暴脾气发作,跟邻居吵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寻找自家黑猪,待把黑猪从粪坑捞出来,母亲这才到家。

母亲看一眼淹得口眼发白的猪 ,吓得手脚发软,即刻和父亲抬起黑猪去找刘兽医。

事不凑巧,刘兽医不在家,有人说他踏自行车去了穆沟,父亲母亲只得继续抬起黑猪,马不停蹄地追去邻村,问了好多人,才知道刘兽医前脚后脚去了杨集镇。

母亲急得掉眼泪,杨集镇远离十多里,黑猪命在旦夕,等得及吗?愣怔片刻,母亲放下肩上的扁担,叮嘱父亲守着黑猪等在原地,她自己大奔小跑去找大柱子。

因为大柱子家就在附近,保管着生产队里的拖拉机,母亲曾经跑前跑后竭力促成了他的婚事,他对母亲一直心存感激。

巧得很,大柱子刚拔脚准备外出,见母亲有事相求,立马发动拖拉机,带着母亲接上父亲和黑猪,直奔杨集兽医站而去。

经过及时救治,黑猪终于转危为安,焦躁不安的母亲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头死里逃生的黑猪养足精神没几天,又拱坏猪圈逃了出去,母亲追了大半个村庄才把黑猪撵回家,母亲的衣服被树枝勾坏,膝盖也擦伤好几处,这样的祸事,黑猪时不时地来一次,母亲为此常常恨得咬牙切齿。

进了腊月门,家家户户开始忙年,黑猪贡献出一堆白里透红的猪肉,这个时候,母亲喜上眉梢,把曾经的咬牙切齿忘得一干二净。

我和姐姐围着猪肉欢天喜地,但当父母要把猪肉与内脏分一些给邻居,我们舍不得了,鼓着嘴对母亲大声嚷嚷。

父亲烦躁地挥挥手,说一年才杀一头猪,关起门来自家吃肉自家喝汤,一块肉不给邻居送,日后还好意思见人吗?一条墩子住户,还得家家送,少一家都不行。要是送一家不送一家,这会拉恨结仇,比一家不送还伤人。

摁倒葫芦起来瓢,我们这边不吱声了,二哥那边又噗嗤噗嗤地发作了,他认为大哥已经跟我们分家,不应该跟我们平分猪肉。

母亲长长地叹口气,说一年到头,你大哥确实没有喂过一顿猪食,没有扫过一次猪圈,但他不是外人,总不能邻居家家有份自家人反倒干瞪眼?

我们那会嘴服心不服,始终拗不过父亲母亲。

该送的都送了,剩余猪肉猪杂碎留着自家过年。炖骨头、炸肉圆、蒸肉包,以及各种煎炒烹饪,我们全家人,每天敞开肚皮吃个酣畅淋漓,因为如此,春节才算过得有滋有味油光水滑,似乎一年的辛劳有了补偿,似乎一年的盼望没被辜负。

然而,樱桃好吃,树难栽。

猪肉吃起来津津有味,但是一头猪崽从挑选到购买到长大到养得膘肥体壮,母亲为此要付出多少辛苦,外人无从得知。

母亲连续养猪35年,日复一日喂猪食,周而复始打扫猪圈,年复一年杀猪肉,不辞辛劳,直到北墩子的老屋因拆迁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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