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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错爱 错爱| 第01章 苏醒

2018-06-22  本文已影响499人  铁慕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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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鼻而来的香水味如液态鸦片,又如涨潮之水,它们漫入大脑,潮湿着干涸龟裂的河谷。同时,又令死气沉沉的脑细胞翘脚浮起,最终在香气四溢的流波里快活逐浪。

我瞬间成瘾,一面撑大鼻孔紧张贪婪地吸食着,一面享受着那味道涌入大脑时心旷神怡的舒爽。突然,嘴唇一热,似是被一团温软抵住!几乎挣扎着撑起眼皮,透过一条仅容蚊蝇出入的缝隙,我茫然地看到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在低垂的眼睑内静谧如水,又在斜刺的阳光里调皮地反射着一团团光辉。若非它们眨动一下,长长的睫毛快要扫到我的脸,我深深地担心会有两滴滚圆的墨珠脱眶而出,砸到自己。

起先,它们失去作用,只沉浸在一种感觉里,下眼眶漫起一道细细的水坝。泪水向弧中汇聚,眼瞧着就要积成两滴晶莹的泪,就在已具雏形之时,蓦地,眼皮翘起,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瞬间变得更大,也瞬间充满并绽放出突如其来的震惊。

“啊!大夫、大夫、他醒了!快来啊,他醒了!”

嘴唇上的温暖弹开了,残留的余香也被一阵风带走。我怅然若失地看着那一袭红裙裹挟着曼妙曲线,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又一拧身消失在通廊里。这才听到房间里弥漫着悠缓的旋律,以及荡漾其间轻灵的歌声。一切的一切令我油然生出一种熟悉的味道,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的脑海却组织不起任何信息,就像被水浸湿的笔记本,风干后,凹凸不平的纸页仅剩依稀的墨色。

“弯弯曲曲的小溪呜咽着往昔的经历,颠沛清澈的水流浮映着你婀娜的影子。一旁的老柳装模作样地借着微风荡起几条柳枝,又故作漫不经心地抚弄着你散落在肩头的乌丝。”

副歌部分舒缓流出,我的脑仁就像被一股电流击中,生疼!那一瞬间我想抱头,却发现浑身没有知觉。又是那一瞬间,我突然忆起一些事。不知重要与否,又有何意义,那些散碎的片段确实让我暂时忘记了躯壳失灵的不安。思索中,我想起那歌名叫《逝水无痕》,词作者正是自己,刚刚跑出去的女人正是原唱,她曾是红极一时的女星,更曾是我初恋女友。她叫曲颖。

“真是奇迹啊!昏迷了八年还能醒过来!”

一个大夫出现在门口,他一把扯下口罩,露出急促呼吸的口鼻,和一脸震惊,那样子就像一个刚刚经历百米冲刺的人,又正巧撞见彗星撞击地球。

我听着破旧床头柜上,小音响里重复播放的《逝水无痕》,努力着试图去对他微笑。他快步走过来,先是翻起我的眼皮看了看,然后逐一抬起我的四肢,最后问:“你能想起什么吗?”

“曲颖。”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心底燃起一团火,它升腾着,灼烧着我的心。最后,整个心房都是火海,炙烤中,心滋滋地冒着血水,避无可避地疼开了。

“咣当!”
  
一个女人愣在门口,保温桶在地上翻滚着,里面的淡青色菜粥撒落一地。

“岚岚,你终于熬过来了。”

大夫兴冲冲地走过去,那铿锵的脚步,一步紧挨着一步,肩背撑起的白大褂被甩得左摇右晃,似是激动地得瑟着某种喜悦。

后面的话,我就听不到了,因为他随手带上房门,将那个目光呆滞,如同个傻子般的女人也隔在了外面。

又过了一会儿,“砰!”地一声,房门就像是被一脚踹开。那个女人沉着一张脸,像阵风一样走过来,毫不留情地拔掉了小音箱的插销。洋溢着熟悉味道的歌声戛然而止。我那点残破的记忆也就此断路。

她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个大帆布行李包,“噌”地一声将拉链一拉到头,然后开始一刻不停地收拾东西。什么脸盆、毛巾、衣服、牙膏筒都一股脑地扔进包里。她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而且是尽可能地避免朝向我这边。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她,在雾气弥漫的大脑里摸索关于这个人信息。

忙碌的她一直背对着我,长长的头发顾不得束起,散落在前面的那些依着肩膀晃动,又顺着脸颊铺开,总是能垂直于地面。后面的头发长到肩胛,有几缕飘起,像是与她的深紫色大氅毛衣产生了静电反应,显得有些凌乱。

她的手呈青白色,很利落,一看就是做惯了家庭琐事。也很骨感,似乎只有皮骨和几根血管组成,所以看起来很长。偶遇一个动作,她不得不面朝我去拿床头柜上的小音箱。藉此,我得以看清那夹在褐红色头发中间的一条脸,那是一条算不得漂亮的脸,而且气色极差,呈暗黄色,就像长年累月被阴云笼罩,久而久之也就暗淡无光了。她画着两道细长的月眉,眉头略显隆起,像是随时随地微蹙着。眉心,两道很深的八字竖纹,写在布满阴郁的脸上,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撇一捺,却恍若刀刻一般,道尽了岁月不肯轻饶的愁苦命运。

月眉括下的那双眼像鱼的身体,眼角的鱼尾纹如打开的扇面,最长最深的一条快要延伸到太阳穴下方。眼睛不大不小,许是瘦的缘故,看着很薄。眼珠微微发黄,动与不动都显不出神采。甚至有些死气沉沉的,让人看着就发闷!

眼下青黑色的眼袋隆起,又微微下垂,差不多能与颧骨一较高低,倒是非常显眼,衬托着那对无神的眼睛也有了一些具体感,即便如此也没有曲颖的大,连三分之二都赶不上,就更甭指望它们能顾盼流波,纵媚传情了。印堂下半寸才起鼻梁,显得鼻子很短。人中也是浅而短,一看就知道没什么福相。细薄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看上去倒是很性感,可惜被上半部分拖累,也可惜了那一张好端端的瓜子脸。

我不知道她是谁,不,是记不起她是谁。但我仍能从那张命运辨识度极高的脸上,隐隐看到一个似乎是被命运看透、强奸、又长期玩弄于股掌的女人。又也许是曲颖的出现,一下子提升了我的审美观,加之忆起一段朦朦胧胧的旧情,心中难免偏袒。眼前的这个女人,客观点说,如果气色再好一些,再年轻个十来岁,应该算得上清秀,百里挑一有些言过其实,但十里挑一当是绰绰有余。再联系到她瘦削的身材,时常佝偻的脊背。在年龄上,我估计这位大姐应该在37到40岁之间。

终于,她忙活完了,把行李包放在门边,又扶着门框对着走廊长长呼出一口气。

见她关闭房门,我以为要开始一场谈话了,关于我,关于她,关于我们,我想她总要倒一倒苦水,再对着一脸懵逼的我抱怨一番吧。我在心中用灵魂正襟危坐,看着她,眼睛也比先前张得大了些。

可她却只是背对着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的同时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低头摆弄。时而会用手抚过面额,然后将脸颊一侧的头发捋至耳后。我感觉那中间她像是擦了一把汗,又像是抹了一把泪。直到那动作重复三次以上,我才认定她是在抹泪。脸颊两侧的头发都别在耳后,如果是汗,在近乎静止中,也早该擦没了。闭上有些酸涩胀痛的眼睛,蹙起眉头,我还是没能想起她是谁?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吱吱呀呀”地开了,我突然想到可能是曲颖回来了,心头一喜,急忙张开眼睛。

门口,站着一个小男孩,他虚眯起眼睛看着我愣神儿。我也用愣愣的眼神怼过去,同时心情跌至谷底。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起那种看见怪物的小眼神,背着沉重的书包走进来。

“妈,他诈尸了。”小男孩淡定地说着,瘦小的身体一扭一晃,就甩下书包随手放在地上。然后站在女人身边继续看我。

我不知道他是否理解“诈尸”这个词的意思,但他眼中毫无惧意,似乎还隐隐地透着一股喜悦。难道是和我小时候一样?只要有妈妈在,就什么都不怕,就只会好奇?

“他那是睡醒了。赶紧做功课,今天早点回家。”

女人起身,把椅子让给小男孩。

小男孩在椅子前蹲下,伸手拉过只比自己矮一头的书包,从里面翻出作业本,趴在椅子上写着。

我看着他,小小的脑袋紧贴着作业本,也紧贴着笔杆,思考的时候一张嘴就可以咬到笔帽,这个孩子那瘦劲真随他妈!

女人拿起一个脉动瓶子,拧开瓶盖,在我面前用手指敲了敲。看见里面荡漾着淡黄色液体。我脸一红,赶紧拼命摇头。实际只是微微晃动,强烈的只是情绪。

女人开导:“一会要坐很长时间的车,别不好意思,这些年咱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见我还是摇头,女人转身就走。不一会儿,又拿着脉动瓶子回来。瓶里空空如也,瓶身挂着几滴水珠。

“妈,我做完了。”

小男孩收拾起作业本,刚要放进书包里,就被女人一把夺走。他赶紧向后退开两大步,不敢抬头,就尽量翻起眼睛观察女人。

女人翻看着作业本,渐渐皱起眉头,同时咬紧嘴唇,整张脸如渐被阴云经过。彷佛眉眼间裹满了伤春悲秋的愁,齿间又咬死了心灰意冷的恨。“一会收拾你!”她忍无可忍地奋力一甩,纸页在空中哗啦啦卷起,作业本翻着跟头砸到小男孩头上。吓得他一个激灵,赶紧跑着去捡。她那副穷凶极恶的样子,即使我这个成年人,也免不了要在心里替那个小男孩打一个冷颤。

医院楼下,我被几个男医生合力塞进一辆出租车里。女人关上后备箱,扶着箱盖在朦胧的夜色里长长吐出一口,又对着几个医生笑了笑。

“谢谢你们!”

“都多少年了,还说这种话!见外是不是?”

“八年,整整八年,更要谢谢你们,这个活累赘终于是醒了。”

一个男医生抹了两把眼泪,上前一步说:“是你先感动了我们。”说完,他冲着后车窗一仰下巴,“他当初到底爱你爱成什么样儿?让你不离不弃?”

女人摸着小男孩的头,无奈中又强挤出一抹略带欣慰的笑容。

“他毕竟是孩子的爸爸。现在醒了,我们好歹是一个完整的家了。”

那几个男医生眼睛都是潮乎乎的,硬塞给她一些钱,就依依不舍地走了。等他们走远,不再回头看。女人就跪在地上,冲着那些在夜幕中淡去的背影“咣咣咣”地磕了三个响头。

“妈,我怕!”

小男孩紧贴在女人背后,探出小脑袋,透过车窗,战战兢兢地看着我。

“他是你爸,怕什么?”

女人甩开他,打开车门,推着他坐到我旁边。

小男孩背对着女人,冲着我龇牙一笑,他是在告诉我,他并不是真的怕我,就是不想和我坐在后排。

女人坐在副驾驶室,转身把脉动瓶递给小男孩,用一闪而过的眼神扫了我一眼。

小男孩接过瓶子,就当我是傻逼似的,嘿嘿笑着举到我面前敲了敲。

我没搭理他,转眼看向车窗外。暗中做了几个提肛运动,肌肉严重萎缩,其实没有一点效果,也就是图个心理安慰。

车窗外,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色彩斑斓而又极其迷蒙的世界。静立的街灯与川流不息的车灯从眼前交相掠过,顿感无边无垠的陌生。远一些,林立的高楼大厦,上有常明灯火点缀其间,下有商铺的霓虹在特效下飞扬闪烁。我或远或近地看着那一片片连绵不绝的陌生经过,突然感觉这个城市的夜晚似乎比白天更有气氛。虽然我只在今晚出来过,之前又什么都不记得,可我就是这么想的,不知道有何依据。记忆都是零散又很难觅见的拼图碎片,灵光一闪就会前后不搭地冒出那么一段。这让我觉得遥远,遥远的就像不是我的经历。

突然,一道横幅从眼前掠过,司机一个急刹车,车里的我们统一向前一倾,又向后一仰。

“妈的!差点闯个红灯。”

我听见司机拍打方向盘的声音,赶紧挣扎这去看那条横幅,红底横幅上的白字,在车流过往的灯光里显得忽明忽暗,我的眼珠几乎要从眼角凸出去,才从头看到了那一行字:不忘初心,筑梦中国!2017继往开来跟党走!热烈庆祝党的十九大在京胜利闭幕。

北京!这里是北京!17年秋末的北京!已经十九大了吗?那十八大的时候我在干什么?09年到17年之间我又在干什么?闪过那些震惊中颤抖出的疑问,我渐渐开始信了,这八年,我只做过一件事,就是他娘的直挺挺地躺在砧板上,又老老实实地当一大片烂肉。我什么都没做,却让一个女人拖着一个孩子苦守了八年。她不是一个好命的女人,以至于我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曲颖,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一直在我眼前晃动,似是不停诉说着焦躁的思念与欲罢不能的情感。它们挡住了窗外的霓彩与过往的光辉。我轻舔着嘴唇,又想起不久前与她唇齿相依的温暖,隐约觉得那是一种久别的味道。可是她为什么没有再回来看我?

“咳咳!”女人咳嗽两声带出点头的动作。那沉闷的咳声赶跑了我眼前那对正在传情的瞳孔,仿佛它们之前是在作祟,蛊惑我。从后面,我只能看到她紧贴着面颊的头发,在一次次忽闪而过的光影里,那些发丝规规矩矩地垂着,跟着光线忽明忽暗。说不上来为什么,我萌生出一种小女人的感觉,仅仅是看着她的头发,就觉得安心。

小男孩坐的直直的,一直盯着窗外。如果车不到地方,他会不会永远把后脑勺留给我?我犯愁地想着,没多久车就停了。

“打表21块8。”司机按亮棚顶灯,仰头看看后视镜,“就给21吧。”

“师傅,15行不行。”女人声音不大,却很清脆。

“都5环外了,回去不好拉人。再说,你丫的不是说打表嘛!”

司机不耐烦地叼上一支烟,女人赶紧打着火机给他点上。

“师傅,就15吧,我们北漂不容易,孩子上学,老爷们儿又这个德行,你行行好,发发善心吧。”

“丫的,碎嘴子,算我倒霉,麻利儿地给钱下车。”

“诶,谢谢师傅啊!麻烦您再给开下后备箱。”

女人下车后,从后备箱取出包裹,放到地上,又打开后门先把我两条腿搬出来,然后背对着我,弓着身子半蹲下。她让小男孩把我两条胳膊担在她肩膀上,然后尝试这把我背起,使了两回劲儿,第一次我的脑袋磕到车棚上,女人一屁股坐到我的腿上。第二次,小男孩把我脑袋推到她后背上。又从后面托住我的屁股。女人双腿打着颤把我背起一半,就又一下子泻了气。

“真跌份!小屁孩儿,起开。”

司机吵吵着下车搭了把手,把我放到女人背上。然后钻进车里一脚油门就走了。

小男孩对着车尾灯大骂:“破车,破司机,没公交车高,没公交车看得远,没公交车贵,还高收费,我呸!”

女人低着头,瘦削的身子弓着,背着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小男孩背着书包,拖着大帆布包,就像被两个包前后夹击的小可怜虫。他跟在后面,每走十几步,就要驻脚,抖落着手歇一会。

女人也没走多远,就把我顶在路灯杆子上,手死死地托着我的屁股,大口大口粗喘,身体一鼓一鼓的,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我趴在她身上,使劲向前看看,那一片住宅区,再往前十米的道路两边都是二层平房,平房背面才是一排排老式的居民楼。路中被挖开一条深沟,里面已经放好成排的管道,上面的土堆得不高,但很占地方,只有最边沿留着一条黑漆漆的柏油路。

女人歇够了,就继续背着我往前走,路灯二、三十米总有一根,她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路过那条深沟就更难了。脚下踩着疙疙瘩瘩的碎石块,估计是搁得脚疼,她“嘶嘶”地抽秋夜的冷空气,一步一晃。低着的头都疼得一梗一梗地抬了起来。我软绵绵地趴在她身上,却能深刻地感受到她每踏出一步所要担负的重量。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终于在我们的盼望中,她走到了一盏路灯前,拧着小碎步转身,极小心地把我顶在杆子上。

“大姐,放我下来吧。”

听着那令人揪心的喘息声,我开始恨自己干嘛要醒来,干嘛还活着?

女人大概是想回头白我一眼,可头只转到一半就停住了。

“放下,我就再也背不起来了。”

说完,她大力把我颠起,继续向前走。屁股回落在那双青白纤细的手掌上,我想不出那样的手何来的力量,能再将我稳稳托住。
  
小男孩跟在后面,看不见我眼中的泪水顺着下巴,一滴一滴地落在女人背上。但她却能感受到我颤抖的胸腔,发出的抽泣。那时我真希望我们是互不相干的两个人。实际上我就是那么想的,所以才更感动。

“妈!我拖不动了,要不我去找廖叔叔帮忙吧。”

“不行,包里有个大塑料袋,你把里面的东西分出一些给我。”

小男孩将几件衣物放进脸盆里,又把脸盆放进塑料袋里。他额头闪着莹莹的汗珠,举高袋子,女人直接用嘴叼住。

路,越是陌生,就越觉得长远。我之一生,注定今晚是一场心碎之旅,即使它并不远,却足以教我心碎到不停地暗骂自己“真该死!”

女人不再以路灯为单位,她靠着墙走,开始频繁地停靠,呼哧呼哧的,依旧是把我死死地顶在墙面上,依旧是不肯放松双手。寒夜冷风中,我能感受到她后脖领子里散发出来的带着缕缕体温的潮气。
    
我平复不了情绪带出的哽咽,也顾不得丢人,用潮乎乎的眼睛看着小男孩带着颤音发问:“还有多远了?”

他抿着嘴指了指,说:“看见那个平安旅店了吗?”

我蠕动这脖子,努力看去,平安旅店的灯牌就横在20米远的距离。那是快到了,我缩回头,心刚要松弛一下,就又感受到女人衣服里发出潮乎乎的热气,就又绷紧了。

女人动了,衣领子里发出的潮气更冲了!扑面而来,让我温暖,也让我愧疚不安。小男孩拎起瘪下去的帆布包,背后的书包一甩一甩地跑到前面,他先一步钻进了旅店。

女人用头顶着旅店的门,歇了一会儿,直到小男孩空着手从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里跑上来,又从里面把两扇门推开。里面是纵向8米多长的走廊,尽头是向上向下的楼梯。两侧胡乱摆放着不少东西,脏兮兮的石膏板隔出一间间小屋。听声音,有的房间里正播放着电视,有的房间里一群人正在打牌,或是吃吃喝喝。还有的房间电视放得很大声,其间还夹杂这女人的喘息。

女人扶着墙,沿着通向地下室的楼梯把我背下去。潮腐的墙壁上散发着浓重的霉味。我看着那只青白的手在也在上面一步一步的吃劲儿地走着。
  
地下室通廊更冷了,空气里混合着垃圾箱里才有的那股味道。小男孩掏出一把钥匙,在通廊尽头打开一道门,然后跑回女人身后,扶着我。
  
女人换了一只手托住我的屁股,沿着脏兮兮的墙,也沿着布满杂物的水泥地面,终于走到了门口,她没有停下,一步迈进房里,又一步就到了床前,她努力地试着,想把我轻手轻脚地放在唯一的一张床上,可做到一半就没了力气。
  
床板很硬,我四仰八叉地摔在上面,后背心都痛了。女人头发全散了,差不多遮住了整张脸。披头散发的,我只能通过动作去猜测那张脸马上就要虚脱的表情。她的双腿像突然折了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背靠着硬邦邦的床沿。她低着头长长呼出一口气。那一刻,彷佛全世界都跟着她做了一次深呼吸。

又过了一会,她没精打采地活过来,用一只手托起膝盖,然后又把手搭在上面,头微微抬起,肩膀一耸一耸的,还没有缓过劲来。

小男孩不知在哪搬来一把椅子,然后要扶起女人。她一摆手,顺势把一条胳膊摔在床沿上,弹出食指指向我,有声无力地说:“先把你爸摆放好。”
  
我靠在脏兮兮的也分不清是什么颜色的枕头上,脑后是冰冷泛着霉潮气息的墙壁。眼前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地下室,几乎不用怎么调整视线,这里的一切,简单到一目了然。一张床,一把椅子,贴着床又靠着墙角罗放这三个大纸壳箱子。对面的门挨着一道墙,另一边是一个水缸,水缸上放着一个大菜板,菜板一边摆着小电饭煲,再边上是煤气灶,只有半张板子是用来切菜的。水缸一边是一个低矮的煤气罐。这些就是全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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