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
又到了周五,西蜀的秋日难得的阳光灿烂,凉风习习,人们一改往日因为秋雨绵绵龟缩在家的习惯,纷纷散布在城市的角角落落,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喝茶的喝茶,游荡的游荡......下午放学后,卸下一周工作的疲惫,带着阿牧轻松地缓缓而行,意欲活动活动,步行归家。
因为牙疼,路过朋友的诊所,就走了进去。朋友是个温暖的人,有着医者的悲悯和良善,最喜欢逗小朋友了,去他诊所就医的小朋友经常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阿牧甚是喜欢他。不经意间,他问起了前几天我在朋友圈里的募捐之举,问起了那个生病的孩子。我把孩子父亲来校争取募捐的事情说了说。朋友听后,脸上的表情很奇怪。而后到道出的情况却让我心里五味杂陈。
至今我还记得一年级入学前几个月孩子父亲来学校报名的情况。宽边眼镜,据说四十来岁,却发已花白,脸上皱纹错杂,很拘谨地立在校长办公桌前,絮絮地诉说着家里的情况。老大九岁,小儿欲入学我校,然两岁时不幸染病而后一直无法痊愈,妻子因为孩子的病情重度抑郁,常年服药,母亲年老体弱,几乎丧失劳动能力。男子独自经营着一家小面馆,带着两个孩子入学。我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要说带孩子的艰辛,即使一个,我已经感到深深的繁琐和疲惫,何况俩?更遑论还有一个病孩子?出于女人的天性,对孩子照顾起来会自然而顺当,但他却是爸爸,还做着生意,显得更加难得。我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祈祷。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前几日男子又找到了校长,据说孩子的病情加剧,这位父亲想通过学校出面,看能否给孩子募捐点钱。老师们纷纷通过朋友圈为孩子筹钱。短短两日,金额已经在不断上涨,很有成效。不错,在我们这里,每个生大病的人都很无奈又无助,我们都是普通而平凡的人,但往往却是这些普通人一直在如鱼儿一般以沫相濡,诠释着人性的善良和美好。
朋友问我捐钱了没有。我很不好意思的说不太多。他意味深长地告诉我。男子已经众筹很多次了。我料想可能他是太难了。朋友接着用他的专业告诉我,小朋友的这种病如果初期不耽误病情持续治疗是是不容易复发的。这两年孩子有时候发烧哪怕十多天男子都只是在他诊所里买点退烧药就了事,朋友极力的劝说一定要去医院治疗但却未果。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男子还在附近用按揭的方式买了商铺。以朋友的秉性不会对我说谎,作为医者他也没有理由说谎,这是我完全可以确信的。
我惊愕不已。难道他在学校办公室报名时的说辞已经在无数的场合说了无数遍?难道他在说的时候已经忘记了悲伤只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让别人相信?众筹证明与事实到底谁在说谎?
我久久无言。尽我所能但却迫不及待捐出的钱并不多,但无疑我终究还是显得愚蠢了点。那些慷慨解囊的人,如果知道了真相,以后还会相信这样的事情吗?
我有些愤怒。一个自两岁以来就一直被病魔缠身的孩子,常常发烧十多天都不进医院仅仅服用点退烧药,谁又能说他得到了多好的照顾呢?募捐所得不是应该用在尽力治疗上吗?艰难的确应该被理解和同情,但艰难怎可以成为牟利的工具?
我有些悲哀。我们终究还是低估了人性之恶。只有仰望星空(有信仰)和内心有德性(有良知)的人才可以将之抑制。善良的被利用,无疑就会助纣为虐。而被欺骗后又有多少人还能一如既往地继续善良下去呢?
最后,我陷入了深深的恐惧。犹记得8月网传的一个视频,90后母亲带着孩子裸身求助,她卸下了自己最后一件衣裳,背后的原因却让人落泪。什么时候,这里生大病的人才不会那么无奈又无助呢?下一个脱下衣服求助或者因为无助跳楼轻生的人又会是谁?
告别朋友,牵着小牧的手行进在秋日的夕阳中,尽管儿子的书包很轻,尽管穿着平跟鞋,尽管国庆将至可以休好长的假,我却也觉步履沉重,日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