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魂丨44 .初揭破
松明火把里不知道加入了什么东西，照亮洞穴的同时也叫人熏熏然。
躺在岩石“床”上的病人已然陷入昏迷，两条浓眉暂时放松地舒展开，留下几道一时半会无法抚平的皱褶。
两名用布巾蒙着口鼻，只露出眼睛的女性在病人身边忙碌着。一把匕首在酒精灯的无色焰尖上来回炙烤，然后移到病人胁下一个皮肉外翻的血洞前。
“可以的！曼陀罗的药性很强，我们治疗外伤都用它。”其中一名蒙面女子鼓励手持匕首的人。
拿匕首的蒙面女子吸了口气，伸手探向血洞……
“擦着肋骨……有点深……很幸运，没有进入脏腑……我摸到了！”
“叮”的一声轻响，仿若一个解开死神套索的魔咒，一粒扭曲的金属弹头血淋淋地落入一只盛着清水的瓷碗里。
缝合，上药，包裹。两面蒙面女子配合无间，紧张有序地完成了后续的处理，包括病人大腿处的穿透枪伤。
“美佳姐，苍灵哥没事了吧？！”做完这一切，其中一名女子拿出毛巾，细细地揩去病人额角上的尘土和汗珠。
面色苍白的病人睡颜平静，呼吸匀畅，安然得不像刚刚经过一场没有常规麻醉的手术，反倒像个卸下了重任和铠甲的孩子，平凡而真实。
“子弹取出来了，只要不感染，他一定能恢复。”美佳饶有兴致地看着长嬴护理裘苍灵的细致模样。
“苍灵哥壮得跟牛一样，肯定能扛过去；再说了，我们的伤药可是很管用的！”长嬴雀跃地说——从昨天晚上裘苍灵为求自己落入虎口、生死未卜的沉重中解脱出来，她确实轻松了许多。
“嗯，你们的药确实帮了很大的忙。”无论是当麻醉剂用的曼陀罗，还是后来涂在创口处帮助愈合的不知名冽香药膏，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让重伤之人镇定地接受手术，不得不让美佳暗暗惊叹。
“最重要的是，多亏了美佳姐！”长嬴认真而感激地说。
“这位裘先生……是你的情郎？”美佳试探地问。
“哎呀美佳姐！”长嬴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苍灵哥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是担心他啦！”见美佳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长嬴正色道：“美佳姐，不瞒你，我有喜欢的人啦！”
寒川抖开手中折叠的地图，不知为何耳根一热——按照当地人的说法，这是被人念叨了。地图展开，英一郎熟悉的字迹跃然眼前，他心中一动，轻轻念了句：
父亲。
“英一郎先生一切安好，将军派了一个宪兵小队为他老人家看家护院，你就放心吧！”羽良故意说得漫不经心。
“父亲已经交出了这幅图，小池将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寒川面色不豫。
“这幅图出现的时机太过特殊，小池将军觉得需要樱花组亲自来验证一下真伪。”羽良摇头晃脑。
“这幅图已经没有意义了，”寒川轻轻一扬手，纸片飘向火堆：“我本人比地图更有价值。”
“你干什么？！”羽良惨嚎一声，从火堆里抢出地图，在地上拍来拍去，但纸片还是被燎去了边：“你故意的！你根本不是什么掌门！你想破坏樱花组的行动，你就不担心英一郎先生的安危？”
“你终于说出来了——你们想用父亲来胁迫我，何必呢？……父亲跟樱花组的行动毫无关联，他只是一个不能安心学问的可怜学者；他不过是从故纸堆里找到了这张图片，以为能够助我一臂之力，事实上毫无用处。”
“你心里清楚就好……”羽良听上去并不理会寒川替英一郎所做的开脱：“完成任务，对大家都好——英一郎先生，你，我，甚至还有更多的人，譬如整个东亚战场……”
寒川轻蹙着眉头，带着一种悲悯的神色盯着眼前狂热的人，半响，他说：
“好，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我的价值。”
“美佳姐，你有没有喜欢的人？”长嬴低头收拾着散落一地的药瓶、匕首和绷带，末了从裘苍灵的身上摸出一只羊脂玉小瓶，拔开塞子自己嗅了一口，然后递给美佳。
“……”美佳正为长嬴的反问难堪着，看到岔开话题的机会，赶紧抱住：“这是什么？……嗯，好特别的味道。”
“这是‘钩吻’，可以解曼陀罗的毒，让你不会昏昏欲睡——这可是掌门人才能用的东西哟！”长嬴晃晃手中的小瓶，塞回裘苍灵身上。
“可是，刚才寒川不是说，他才是无影门的门主吗？他是故意骗羽良的吧，这位裘先生才是真正的门主……”
“你不相信寒川？”
“确实很难相信——虽然寒川很聪明，也背负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一个外人在短短时间内成为一个组织的首领，这听起来太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吗？确实有一点……其实，成为我们的首领，有一个很特别的条件，那就是，打开尘封了几百年的‘郢墟’……”
“看到了，这是一个‘九龙戏珠’的地形——中央谷地平旷，谷地中一座凸起的圆丘宛若明珠，四周数条山脊如游龙蜿蜒而来，故名‘九龙戏珠’。”
“什么？我看看我看看！”羽良气喘吁吁、狼狈不堪，高海拔的急行军让他头晕耳鸣，然而跃然眼前的壮美景色又叫他兴奋不已。他拿出英一郎手绘的地图，上面还残留中从火焰中抢救出来遗留的焦黄，很轻易就找到了地图正中央一个呈现出放射状的怪异图案。
“啊，这就叫‘九龙戏珠’？”羽良半信半疑，看看图，又远眺实景，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这是‘无影门’的标识？！”
——异化的纺锤型，向四周发射的八道射线，犹如一只仰望苍天众生的眼睛。
“对。‘无影门’的使命便是守护这个地方，所以他们的标识就是‘九龙戏珠’地形的缩影。”
“……”这个巨大的、实体化的无影门标识实在震撼人心，羽良不由得一阵胆寒：“可、可是，只有八道山脊啊……”羽良数来数去，发现这个问题：“为什么叫‘九龙戏珠’？”
“问得好。《楚辞·九辨》序中说：九者，阳之数，道之纲纪也。九为盛阳，为天道。所以，崇尚天道的楚人在发现这个地方后，把此地当成‘龙脉’，认为把握了‘龙脉’便有了承接天命、一统天下的资格。然而事与愿违，楚人在经历了短暂的强盛之后，并没有实现大一统的目标，而是被秦国鲸吞……所以说，‘龙脉’这种事情，并不足以采信。”
“你想告诉我，什么‘无影门’，什么‘郢墟’，都是一场骗局吗？你以为你站在山上吹着风编个故事，就能把我骗过去？！”羽良桀桀怪笑：“十年前有名中国的盗墓者拿了半爿纹镜来找汉学家英一郎先生，希望能卖个好价钱，而英一郎当年研究的领域正好是荆楚之地的古文化，他发现这面古铜镜关系着一个重要而巨大的宝藏……”
“闭嘴！”寒川一贯冷若冰封的表情陡然撕裂：“那不是盗墓者！强盗另有其人！”
“美佳姐，我们走了。”
岩洞外，四个无影门门人抬着担架，正要把手术后的裘苍灵转移。
“美佳姐，你跟我们一块走吧！羽良他们烧杀劫掠，必定会遭到反击和报复，你跟他们在一起很危险！”
羽良和整支武装小队被寒川按计划带上了山，正是脱身的好机会。
“不，我不能跟你走。”美佳轻轻摇头，拉住长嬴的手却舍不得放开：“我还有东西要交给寒川……你万事小心啊，长嬴。”
“美佳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长嬴正色道：“你喜欢的人，是寒川吗？”
“我……”美佳一窒，在这个问题上，实在是不能像长嬴那么直白坦荡。
“我坦白告诉你，我喜欢的人，叫苏格——苏格，你知道吗，是寒川的原名——是的，我喜欢他；虽然我也很喜欢美佳姐，但我不会把他让给你。”
“傻妹子。”美佳噗嗤笑出声，打破了这别离的愁绪：“放心，姐姐不会跟你抢；寒川和你很登对，姐姐会祝福你！”
“真的吗？”两朵红云飞上了姑娘的双颊：“美佳姐不会跟我抢？我以为……”
“我也有喜欢的人啦！”美佳抢着打断了长嬴，她突然从这个豪爽的中国妹子身上感受到了吐露真情的快意，那些萦绕着她的羞涩和难堪顿时烟消云散：“我，我喜欢的人也是你认识的……”
“美佳姐！”有人大叫一声，打断了美佳的话。
二人循声而望，只见沈瀚大步从岩洞外走来。
“咦，你们两个，为什么脸红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