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我与地坛》
人生中特别值得纪念的日子。2015年11月15日。
十几个小时的舟车劳累,我们从广东普宁驾车到湖南郴州汝城大坪镇的乌泥洞,当地俗称无人洞,一个汝城人谈及色变的地方。虽然现代医学已经让麻风病的传播得到控制并可以治愈。但几十年的老观念已经成为不可改变的风俗。麻风病康复者在当地几乎没有立足的空间,而麻风病康复村更是无人问津。
他们为什么与众不同,因为孤独--何欣(一个九岁的志愿者)长这么大, 第一次直面苦难的现场,无法表达的震慑感。没有手掌的王伯,没有腿的包伯,失明的赖伯,歪嘴的宋伯……
当晚,躺在临时铺的床上,听着窗外竹林不知名生物的鸣叫,望着结满蜘蛛网,飞蛾乱窜的小屋子,迟迟无法入睡。虽然已经累到了极致。被世界遗弃的感受来得那么强烈。这里的人们是如何这样度过漫长的五十年、六十年?命运是否对他们太过于残忍?……各种来自内心的疑问或质问煎熬着。
床边落满灰的小椅子上一本深蓝色的书引起了我的注意,决定下床把它翻出来。掸去灰尘,《我与地坛》入了眼,书名很陌生,但作者却不陌生--史铁生。
你能够和我一同笑看好运设计
背了运的时候只是想走运有多好,要是能走运有多好。到底会有多好呢?想想吧,干吗不想一想呢?我就常常这样去想,我常常浪费很多时间去做这样的蠢事。
随手翻开书页,看的第一篇是《好运设计》。史铁生说“我想,倘有来世,我先要占住几项先天的优越:聪明、漂亮和一副好身体。命运从一开始就不公平,人一生下来就有走运的和不走运的。”譬如说一个人很笨?这该怨他自己吗?又譬如一个人生来很丑,也是他自己的罪过吗?一个人命运多舛,可以怨谁呢?既然有这样一个“好运设计”,就不如设计得完美一些。降生于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父母?营造何种家庭氛围?拥有什么样的小伙伴?如何度过童年?拥有怎么的能力与艺术特长?谈怎样的变爱?如何为后代子孙铺路?史铁生竭力打造一个命运的宠儿。反而又想?一帆风顺的人生就是幸福的吗?没有祈盼没有新追求的人生,心路会不会变得荒芜?幸福感是不是会老化、萎缩、枯竭呢?“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你能创造这过程的美好与精彩,生命的价值就在于你能够镇静而又激动地欣赏这过程的美丽与悲壮。”
麻风病康复者就该有这样的遭遇吗?为什么他们就该常遭取笑排斥呢?为什么他们就得在这海拔900多米的高山上隐世而居呢?为什么他们得被社会遗弃呢?为什么他们就得常遭怜悯或是好心人小心翼翼地对待呢?漫长的五六十年的光阴里,他们有过多少次史铁生般的“好运设计”呢?想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但他们绝不是被可怜者。
“生命以美的形式证明其价值的时候,幸福是享受,痛苦也是享受。”单方面地以大众价值观去评判他人不幸是错误的。没有手的王伯也能帮助智障的小易解决一日三餐,失明的赖伯还能尽绵薄之力帮助邻居们,他们脸上的笑容如同阳光照耀着来访者的心灵。有人说麻风病康复村是一座没有围墙的监狱,也有人说这是一处世外桃源。史铁生也说“也许我现在就是命运的宠儿?也许我的太多的遗憾正是很有分寸的遗憾?”每一样的人生都有存在的价值。
我二十一岁那年
晚上朋友们走了,在小台灯幽寂而又喧嚣的光线里,我开始想写点儿什么,那便是我创作欲望最初的萌生。我一时忘记了死,还因为什么?还因为爱情的影子在隐约地晃动。
二十一岁的女子,收到心仪男子的表白,以为最美好的人生便是与之结婚。沉浸在天特别蓝云特别白的童话里,单纯本真。对病痛全无概念。
而史铁生的二十一岁。友谊医院神经内科病房有十二间病室,他住过其中的十间。本想着最长三个月的治疗期成了无限期。日日期盼的康复换来的是双腿日甚一日地麻木,肌肉不竭止地萎缩。虽然轻生的念头不断,求生的欲望更强。再艰难的处境也坚持阅读,并渐渐找到以写作为生的道路。他仍然阳光,仍然相信爱情。并找到了神- -自己的“精神”。“在科学的迷茫之处,在命运的混沌之点,人惟有乞灵于自己的精神。不管我们信仰什么,都是我们自己的精神的描述和引导。”
我的生命密码根本是两条:残疾与爱情。《我与地坛》于我已是某种力量的存在。让我关注身边的事物,思考更有深度。《我与地坛》、《秋天的怀念》、《墙下短记》、《我的梦想》……每一篇都特别有力量,像一束光打在读者的心上。我仍认为命运于史铁生太过于残忍,但也是这样的残忍让他的生命更美丽。
麻风病康复者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