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白门城的破裂之日
杀喊声起伏七百余里,白门城的城墙之外,难以计数的手操农具的农民与握着消防锤的工薪阶层汇成一股洪流,在机枪大炮的火光中用血肉推进着战线。
谁也不会想到,在这个与过往数万年并无什么不同的平静星期五,一道义务教育调整政令会激起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下城人民造反。
时间过去了七天,仍然没有人能明白,是什么支撑着这群从来乖巧懂事的人放弃生命,士兵和他们手里的热武器早已经杀红了眼,他们也已经不认得人群中是否还有自己的亲人或朋友,他们只是无差别、无感情的麻木射击,不时有几个停止射击或质疑上司的战士被军官一脚踹下城墙,然后又有新的战士顶上。
离开前线,物资官铁青着脸走进了指挥中心,将一沓作战和生产报告递交给一位正坐在权力中心的老绅士。
“司令,我们已经有八成的生产线停产一周了,上城的商品也快供应不上了。”
老司令不为所动的端坐着,他把物资官招到自己手边。
“下城区很大,光白门城区就有近一亿人口,他们中参加暴动的人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以上城的火力也要杀个三四个月。”
身着法兰绒西服的老人挺直着腰板,摩挲着手中的生化武器发生器,目光平静的看着液晶显示器里的战场实况,他把一只手搭在物资官的肩上,仿佛相识多年的朋友。
“我们的城市需要运转,我们不能失去这么多人民,他们是我们的宝贵财产,我们应该保护他们的生命健康,你说对吗?”
物资官满头大汗,强作镇静。
“是的,司令,我们是人民的公仆,人民不满意,我们应该平息他们的怒火,我们现在开枪只不过是让他们先冷静冷静,让他们愿意好好坐下来听我们说话而已,我这就去调整现行的政令,这次的事情我已经搞清楚了,是我那个该死的副官,我会把我那个愚蠢的擅改制度的副官拖出去向人民谢罪!”
老人听闻嘴角微微上扬,用手轻拍了两下他的肩。
“谢赫穆上将,你很不错,我很喜欢你的识时务和高效率,你会成为我最得力的助手的,在此之前,你得让我看到你的能力,让我有理由相信你不只是在向我吹牛。”
“我会的,司令。”
物资官向老绅士深鞠了一躬,退出了指挥中心,在转身离开的时候,眼神中露出一丝痛苦的挣扎。
……
太阳终是要落山,战争却并没有要结束的迹象,就在半个小时前,城墙上第一次出现了战斗伤亡,暴民们用下城区的公安装备武装了一支精英部队,在防线上撕开了一道缺口,他们拼命的扩大战果,他们早已不是无谓而是无视了牺牲,他们接到了上峰的指令,有人会在城内协助他们,他们只需要撑住,直到真正的圣战开始。
此时,在中央城楼的最高处。
“喂,是我,我是bro,一切准备就绪,按计划进行。”
话音一落,巨大的引擎声轰鸣起来,那是甚至连喊杀声都被盖住的巨响,伴随而来的是一架巨型的战争机器横空而出,在看到那架机器的时候,进击的人们第一次停下了脚步,第一次先后退却,就连已经冲上城墙的人都放弃了数以万计的同志用生命换来的阵地,退下城墙去了。
一名身着黑色战斗服的年轻人跑到上将面前,敬礼示意。
“上将先生,感谢您的支持,一号驾驶员向您报告,请指示!”
“按原计划进行。”
上将说罢便背过身,向着天台的最边缘走去。
年轻人看着上将的背影,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回到了机甲驾驶舱。因为暴动的退却,军官们早已下达了停火令,就在士兵们茫然无措,累瘫在地上的时候,巨大的机甲划过他们的头顶,发出了空气被划破的刺耳声响,说不清楚这究竟是胜利的前奏,还是灾难的先声。
机甲稳稳地降落在城墙与人民之间,好像是权力与族群之间的屏障,一方在膨胀,一方在猥琐;一方在战斗,一方在镇压……而站在中间的它,是天秤上的最后一颗无主砝码。
那是最初的仲裁者。
突然间,机器转身面向了白门城墙,举起缠绕着耀目光芒的圣剑,向城墙劈砍而去。城墙上的军官们第一次出现了惶恐的神情。
“快,开火,见鬼了,快开火,快!”
怒吼声同样从指挥中心里传出。
“谢赫穆,你tmd给老子做了什么!”
老绅士跑上城墙,却见上将正举着手枪对准他自己的太阳穴,眼中满是让人发寒的冷静与绝望。
而他的另一只手,正接着电话。
可这影响不了老绅士,愤怒与恐惧填满了他的胸口,他甚至已经无法观察,无法思考,他只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做什么,为此不断前进,他听到。
“这里是bro,全部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愿组织能够永远坚守理想与信仰,为人民找到真正的幸福之路。”
老绅士一步一步走向他,每迈一步,表情就变得更狰狞一分,不远处已经开来护送他离开的直升机小队,但他要在离开白门城之前,亲手杀了这个背叛革/命的混蛋。
白门城的城墙已经在机甲的攻击下彻底化作废墟,防线全面崩溃,暴民们疯狂的冲进城市,他们一不抢,二不砸,他们甚至拥抱了前不久仍然开枪射击他们的士兵,只是不要命攻击那些军官,掘地三尺般的找出统治阶级的实权者们,毫不留情的杀死,扒(光)。
白门城,破裂了。
“老司令,我敬重你,你是人类文明党组织里最有远见的人,你已经完全无视了个体生存的全部利益,只为人类的所谓整体进步而设计规划。可这个理想不对,人类的整体进步成果为什么只被你们这些不进步的人享有,人类的总体进步成果怎么能建立在任何一个个体的人生崩溃之上!”
老司令越发快速的走向他,他一言不发,不为所动,只是走向他,手中紧握着一把用料昂贵的锋锐短剑。
“我做了一辈子的狗,现在,我想做个人,我要为自己的种族而战,我要为每一个人的生存利益而战!”
bro看着老司令的逼近,他知道自己今天一定要死在这里,他战不胜老司令,也背负不起选择了理想之后所要面对的重任,他在最后的时间里吟唱起了一名伟大同胞的绝笔诗:
被吃掉
是肉存在的唯一价值
因此当我一片接着一片地
吃掉自己身上的肉时
我实现了
自我存在的价值
……
鲜血如花般绽开,子弹贯穿了bro的大脑,摧毁了他的中枢神经,他是带着微笑死的,又一个选择忠于理想的人从此倒下……
那一刻,一道紫色的光芒飞进了冥狱,撞击在血色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