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外婆一起的日子

      外婆—我们北方人叫姥姥，我总觉得外婆这个书面用语没有姥姥这个称谓来的亲切。

     妈妈说我是从三岁开始和姥姥一起生活的。妈妈在船厂工作需要倒班，爸爸是厂里的劳模，就是个工作狂，幼小的我需要人照顾，姥爷在他的子女中是最喜欢妈妈的，也就爱屋及乌的替姥姥揽下了照顾我的差事。

     姥姥长得什么模样我已经不记得了，能想起的就是她留着70年代老人们最普通的短发，发尾剪的齐平，脑袋两侧的头发都拢到耳后，虽然她那时还不到六十岁，但已有了不少的皱纹，黑灰白是她衣服的主色调，给她打扮的更加质朴，就如六七十岁的老人，也许她也曾穿过鲜艳的衣服，但我真的记不得了。

   

和外婆一起的日子

     姥姥秉承了中国人的传统美德，非常节俭，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从不舍得买什么贵的东西。妈妈因为不能照顾我，每次来看我的时候总会带来一些好吃的，比如麦乳精、新鲜下来的水果和鲜鱼……，在七十年代那也算是奢侈品了。每天早上醒来，屋子里都会飘着麦乳精的香浓的味道，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端着一碗刚刚冲好的麦乳精的姥姥和她慈爱的笑容。妈妈带来的东西，都嘱咐姥姥和我一起吃，但她从来舍不得自己尝一口，看着我吃得香甜，她就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姥姥有一副好脾气。不管我有多淘气，她从不舍得打我一下。有一次妈妈和姥姥出门去，留我一个人在家里，我挥舞着家里的大剪刀学着大人的样子，给自己剪指甲，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能剪成啥样可想而知了，手指甲基本都快剪秃了，有的地方都剪破了留着血，可能知道是自己闯的祸，我竟然没有哭。妈妈回来看见了，二话不说就挥起了巴掌，吓得我咧嘴哭了起来，姥姥急了“你敢打她，就把她抱走，我不给你看啦！”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宠溺，但我很享受。姥姥家的柴火垛上永远有一捆被裁的筷子粗细的木棍和一摞旧报纸，每当我要到街上疯跑，她都会拿出一张报纸三下两下就折出一个小风车，用图钉按在小细棍上递给我，跑着跑着跌一跤风车就烂了，她也不说什么，拍拍我身上的灰，看看我有没有受伤，接着再做一个。

  就这样的好脾气的姥姥也被我惹怒了一次。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舅舅下班回家，姥姥和舅舅不知在说些什么，这种忽视我的行为，让我心里十分不爽，于是乎我坐在炕上穿着棉裤腿一伸，一泡尿就撒了出来，心里还得意着“哼！让你们不理我。”回过头发现的姥姥火了，扒下我的棉裤照着屁股就是几巴掌，现在想来我也是真够调皮的了。大冷的天，姥姥不光要忙着做饭，还要给我洗棉裤，幸好那时家里烧的是火炕，不用清洗床单褥子，只要刷一刷擦一擦就好。

        最开心的莫过于姥姥带着我去山东老家的那段日子。虽然我还小，但对一些事情却如一幅幅美丽的风景深深地镌刻在脑子里，总是不时地跃然眼前，仿佛回到了从前。

     太姥姥家那红砖灰瓦的大瓦房干净整洁；院子里那盛开的牡丹、芍药……娇艳欲滴，每到夜晚繁星满天，坐在院子里，听着虫儿的和声鸣唱，那花香沁人心脾；门前栓着的那两头牛，吓得我总是在门口巴巴的等着来了大人，再溜溜的跟在大人后面才敢出门，总觉得那大牛能将我一口吞下，若是牛儿知道我是这么想的，不知道心里该有多委屈呢；还有村前那条清澈的小溪，是姑娘们的聚集地，就见她们梳着一条大辫儿，荡在胸前，旁边是放着衣服的木盆，挥着棒槌，边洗衣服边嬉闹着，远远的就能听见她们银铃般的笑声，这也是我最喜欢玩的地方。我常常帮着隔壁家和我同龄的女孩洗衣服，现在想想都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也许是打那时起我喜欢洗东西的，因为以后我经常趁着姥姥睡午觉的时候，爬上凳子把她已经快晾干的衣物扯下来再洗一遍，就算她睡觉时死死地拽住我，我也总能想法子抽出身来。姥姥从不拘束我，由着我的性子撒欢地玩，玩的我差点都忘了她的存在。一个月后回到大连，妈妈接到的是一个说着一口山东话的小丫头。

       可就在姥爷去世不久，姥姥就病了，我被妈妈接回了家。姥姥的病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我以为很快她就会好了，我就可以再回到她的身边了，但有一天我蹦跳着和妈妈去探望她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空空的屋子和炕上的一瓶药，妈妈跳起来嚎啕大哭，我被吓得不知所措。直到有一天妈妈带我去见她，只见她静静的躺在白色的床上，人们在给她穿衣服，妈妈说“你跟姥姥说，让她好好穿衣服。”我不知道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不明白她为什么闭着眼睛不再看我，我竟不知道难过，也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会哭。那一年姥姥五十九岁，我四岁。

      后来，我才知道姥姥是妈妈的继母，妈妈在七岁就失去了母亲，姥爷一个人带着五个孩子过日子实在艰辛，我的姥姥是姥爷的第三位妻子，妈妈的第二位继母。姥姥在嫁给姥爷之前曾经有两个儿子，因为生着炉子睡觉一氧化碳中毒都不在了，姥爷去世后，她也就没有了亲人，于是她用敌敌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妈妈说哪怕儿女中有一个是她亲生的，她也不会走这条路，她太要强了！

      虽然我不记得姥姥的音容笑貌，但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温馨而幸福，点点滴滴都印在我的心里。每当走到新华书店我都要钻进它后面的胡同走走，禁不住向当年老屋的方向望去，虽然取代老屋的是一座高楼大厦，但我总觉得仿佛她还在那里。多少次我在心里喊着，姥姥您要是能等着我长大该有多好，您还没喝上一口我沏的茶，您还没吃上一口我做的饭，让我给您捶捶背、揉揉腿……，让我来陪您到老吧！姥姥在天堂您看到了自己心爱的亲人了吗？愿你们在那里能够相聚，没有分离，只有欢乐！

和外婆一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