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研读251：杜栾刘李刘谢列传（二）
杜栾刘李刘谢列传（二）
刘陶
刘陶（？～约185年），字子奇，又名刘伟，颍川郡颍阴县人，他是济北贞王刘勃的后人。刘陶为人不讲究礼仪，也不修志节，他所结交的朋友，必须是自己的同志，和他志趣不同的，就是再富贵也不去谋求结交；对那些情趣相同的，即使贫贱他也不嫌弃。他的同宗人刘恺，以文雅有德行知名，唯独器重佩服刘陶。
这时，大将军梁冀专擅朝政，汉桓帝这时没有子嗣，国家连年遭受饥荒，灾异也多次出现。刘陶这时到太学中学习，他上书谈论时政说：
臣听说人没有天地无法生存，天地没有人无法成为神灵，所以帝王没有百姓无法被拥立，百姓没有帝王不得安宁。上天和帝王，帝王和百姓，就像是脑袋和手足，要相互依赖才能行走。臣认为，陛下年轻德盛，继承国家大统，承袭福祚，遵循不变的旧制，眼睛看不到鸣条那样的战事，耳朵听不到檀车的轰鸣之声，天灾不能让陛下肌肤伤痛，地震日食月食损害不到圣体，所以才轻视日月星辰三光不调的错谬，忽略上天的震怒。我考虑当年高祖皇帝在起事时，出身于普通百姓，收拾暴秦弊政，追记亡周麋鹿，救死扶伤，最终成就帝王基业。其功德显要，也是辛苦备至，然后把福祚流传到了陛下这里。陛下既不能增加祖宗的光辉业绩，更忽视高祖皇帝的辛苦努力，随意出让国家利器，把国家大权委任授予他人，致命群丑刑徒随意妄杀百姓，凋敝华夏，流毒遍布远近，所以上天才降下众多灾异，用以警示陛下。陛下全不醒悟，反而更让虎豹在麋鹿之地筑穴，让豺狼在春天的苑囿中哺乳，这怎么能是当年唐尧重用大禹和后稷，益掌管朕虞，全心全意为民谋福利的本意呢？另外，那些牧守长吏上下勾结，野猪长蛇肆意蚕食天下，商贾小贩变为冤愁，贫穷病冻饥饿者沦为饥寒之鬼，高门大姓无辜被杀，家室富裕者触碰无妄之灾。死者悲愤于坟墓，存活者流泪于朝野，愚臣对这些忍不住长吁短叹。当年，暴秦将要灭亡时，直言谏诤者遭到诛杀，谄谀奉承者受到奖赏，有善谋嘉言者不敢说话，主持朝政者信口雌黄。阎乐在咸阳骄悍跋扈，赵高担任车府令耀武扬威。权柄下移时秦二世懵懂无知，权威失去后秦二世不知醒悟。古今一理，可以说是成败之势已成。希望陛下远观强秦颠覆，近察哀帝和平帝时期的变故，这些得失昭然若揭，祸福立刻就会显现了！
臣又听说，国家危险非仁者不能扶持，天下乱局非智者不能挽救，所以武丁得到傅说，就消除了野鸡鸣鼎的灾异，周宣王重用仲山甫，解决了周夷王和周厉王造成的混乱形势。臣私下里看到原冀州刺史南阳朱穆，原乌桓校尉、臣的同郡人李膺，他们都正直廉洁，为人公道，品德纯正。朱穆之前在冀州时，守法公平，铲除奸党，扫清万里。李膺历任牧守，身正率下，在掌管戎马后震朔北。他们的确是国家中兴的良佐，国家的柱梁之臣。应当征召他们返回本朝，辅佐王室，对上能光耀北斗，对下能镇抚国家。臣之所以在禁止开口的时代说出这样的话来，随后就如同冰霜见到太阳，肯定会被消灭，我悲哀天下的现状，天下人也会悲哀臣的愚蠢直言。
书信奏报后，没有任何回音。
这时，有人上书说，百姓因为货轻钱薄，这才导致大家贫困，应当改铸大钱。汉桓帝把这事交给四府群官和太学中的能言之士讨论。刘陶上书说道：
圣王承天制物，和百姓同行同止，建立功绩时百姓会喜欢为其做事，兴兵讨伐则军士乐于服从，所以建造灵台时，各诸侯派人祝贺；出兵讨伐时，会有将军跃马扬鞭。因为这些都是符合天意，顺应民心。臣读了陛下的诏书，其中有关于货币轻重的议论，广泛征求意见，没有遗漏贫穷卑贱之人，让草莽之人也能发表见解，所以臣才把心中的想法一吐为快。
臣认为，当今的忧患并不在于铸币，而在于百姓饥荒。生养的大道，先有粮食然后才有财货，先王观天象孕育万物，敬授民时，让男子不离田亩，女不下机杼，这样君臣的大道才能推行，帝王的政教之路才会通畅。从以上来看，粮食是国家之宝，也是养育万民最重之事。臣私下看到连年以来，良苗全都毁于蝗螟之口，机杼生产不能满足公私需求，百姓每天都在焦虑吃饭问题，担忧无尽的徭役，怎么有时间去谈论货币的厚薄，计较铢两的轻重呢？即使现在的沙砾都能化为黄金，瓦石能变为和田美玉，但百姓渴无所饮，饥无所食，就是皇帝和伏羲那样的至纯大德，唐尧、虞舜那样的文明，仍然不能保证灾祸不起于萧墙之内。大概百姓可以百年没有财货，却不能一天忍受饥饿，所以粮食生产是最急的要务。议论者不研究农业垦殖根本，大多奢谈铸冶钱币大小的优劣。的确有些人借助钱币大小使诈，以图谋取利益。因为毕竟利益有限，诈谋欺骗者盛行，铸币的祸端就会产生。万人铸币一人定夺，尚且不能解决问题；如果一人铸币，万人从中谋取利益，难道问题不会更多吗？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役使缺衣少食的民众，怎么能满足不知满足的贪婪官吏呢！陛下想要使国家富强，百姓家中殷实，关键在于减少徭役，停止无休止的掠夺，让百姓不会因徭役过重困顿，满足基本生产生活需要。陛下具备圣德，怜悯百姓生活艰难，想要铸造钱币，平衡钱币轻重，弥补市场交易的不便，这就好像在沸水中养鱼，让鸟儿在烈火上栖息。水、木本来是鱼鸟赖以生存的地方，如果不能厉行节约，也会枯竭的。希望陛下暂且停止刻薄的禁令，放弃关于铸币的廷议，倾听百姓呼声，问计于路上的老叟，那样日月就会光辉照耀，山河会更加壮美。天下民心和国家大事会一目了然，也不会再有遗憾了。
臣曾经诵读过《诗经》，每次读到鸿雁于野的篇章时，感叹其中叙述百姓劳苦，他们实在是太可怜了。百堵墙壁要同时筑起，完全不顾及百姓死活，我忍不住喟然长叹，不忍读完。最近听见征夫饥饿劳苦哀嚎声，比起鸿雁之歌更加凄惨。这时追忆起从前鲁国漆室邑的女儿，她靠着柱子哭泣，大概也是看到鲁国征役太重，百姓生活太苦，国家有复亡的危险吗？
我还看到了《诗经》中的《白驹》诗，不由踌躇彷徨，不能入睡，想起现在土地广大却不能耕种，百姓众多却没有粮食。小人竞相进位，操持国家权柄，就像鹰食天下，乌鸦为求饱饭，吞食肌肉骨头永不满足。臣真的担心，这些役夫穷匠会起身于板筑之间，奋臂伸拳，登高一呼；天下愁怨的民众就会风云际会跟随起来造反。即使有再好的钱币，又怎能何挽救危局呢！目前的危局，就像是举起烹牛的巨鼎，悬挂在纤细的枯木上，诗人奋笔疾书，让人不忍目视，只会让人潸然泪下罢了。臣只是东野一名狂生，不熟悉朝廷大义，因为朝廷广泛征求谏言，这些建议或许有失偏颇，将面临投入鼎镬之祸，受到天下人耻笑。
汉桓帝最后决定不改铸钱币。
同志
黄其军
作于2023年2月23日（古历癸卯年二月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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