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感官到心灵:如何在鉴赏和审美途中“运算”一首自足的诗歌

2019-01-12  本文已影响0人  雪迎磐石

从感官到心灵:如何在鉴赏和审美途中“运算”一首自足的诗歌

                ——精读颜梅玖《想起夏天》                刘洁岷

颜梅玖的《想起夏天》是一首耐读且具备文本鉴赏价值的短诗。在我看来,它的肌理与架构中具有这样几个特质:散文化的嵌入、节与节的勾连和顿挫、象形文字自带词晕的轻盈运用、虚拟的主观事实呈现的变调处理、收尾时笔锋的延宕手法,各部分复调布局,既有一目了然的语义明线,又具有暗发语言诗意张力的动态脉络,终使得语言的感性、具象、玄思、情感交织、渗透,成就了一件在整体上完成度较高的诗作。以下是我尝试逐字逐行的精读过程。

   

第一节貌似平常、简淡,在几乎是散文化的描述之后,“这让他的网/充满了悬念”使得叙述的波澜不惊中,起了一些涟漪。“撒网”后的语言停顿,然后有了一个淡出又忽然淡入的切入。这时,诗歌起笔是沉着的,没有急于让读者辨识出“这就是诗”“我在写诗”,而是突然带出一个“悬念”,而且是“直白”地就是采用了“悬念”这个词。

   

第二节我们看诗歌是如何推进的?现在变化的场景,“天阴”了。第一节中的概括词“植物”具备了具体的名称:“豌豆苗”“秋葵”,“婆婆纳”这种野生的开白色或淡紫色的小花的草本植物在此以它的形态、色彩和特有的词晕起到了一点给力的作用。也就是说,它的字典义与它的名称“婆婆”之间具有在人的脑海印象与阅读字眼印象产生了一种天然的拟人性,却不是真正的修辞方式上的“拟人”,在阅读者的生理感受中,几样植物与第一节的植物统称的区别就更大了:具体、形态各异,印象中有非纯植物的集合。而且,作者把握并精细地运用到了这种语言特质。“豌豆苗”“秋葵”几乎就在原地,“婆婆纳”却“开得到处都是”,是植物,却因为象形字词词晕的自然构成,我们在词晕里的印象就感觉是一些小身材的人物在地上随意走动。定睛一看,又只是不露痕迹若有若无的效果而已,且是非修辞的,利用了词语本身的词晕性质产生的技巧效果。借用美国语言诗派诗人查尔斯•伯恩斯坦的话来说,这是文本的视觉呈现所做的语义贡献。

   

我们这里就能够看到,第一节那种“散文化”的场景交代,那种不急于摆出“诗”的姿态的好处,正好与此节有一种略与详、远与近、大与小的语言皱褶性机制。这也使得上一节与这一节具备了一种语晕上的融合性张力。

 

“我们被飞鸟吸引到田野”算得上一个小的金句。金句就是在独立的意义上都能够葆有并弥漫诗意的句子。而且,能够辐射、提升整个短诗的生动性和调配语感的意义节奏与阅读冲击性的句子。一首短诗中,如果其他部分不出失误与瑕疵,金句的能量就能够大大增值,有的甚至能够贯穿全诗。当然,有的诗歌也完全不需要金句,诗中的金句也不适合过多,一是金句之间需要很好,有机自然的弥合,再是金句也需要恰到好处的在寻常状态的诗歌语晕的铺垫和衬托。第三节的“布满”与“等待”发出了一种先知式的语调。如果没有“布满”,那“一排排甘蔗正在等待收割”就是无效的,其“等待”会沦为有点做作的纯修辞拟人手法。

   

敏捷的诗人抓住机会,乘机扩大“战果”:“凭着高超的飞行技艺,搅动着田野”。“飞行技艺”这种类科学语言形容已经轻微突破了“白鹭”的自然生物的常态,从上述的惯常语象中有所突围。全句是迫使语晕进一步荡开的一个“妙笔”。这种主观性的“事实“描述,在诗歌写作中不仅是允许的而且是常规性的动作。诗歌中是事实可以是日常生活中的事实,也可以是虚拟的事实,它的根本性质是虚拟的——这一点常识也许需要我们重温。诗人经营的是如苏珊•朗格所谓的“镜像”或“虚像”,必须将诗歌从简约、规整推进到复杂、偏离和不对称状态。这里说的不是诗歌的排列形式,而是整体的“有意味形式”,以获得一种诸语晕的碰撞、叠加和融合的状态,以达到异质同构的高级审美形态。这首诗里,作者布下了一个明晰的传导线,即“阳光”-“天阴”-“等待雨”-“雨落下”,到“一切都让我们感到清凉”为止,都是顺理成章的,透明而不隔的,一首诗歌里有这种可以摆明的线索,使得阅读很轻松自由,也使得诗歌具备了一个稳定的“河床”,而不至于使得河流的汹涌澎湃找不到依托。这涉及到静与动、稳定与流畅、和谐与混乱、冲突与解决的相互包容、妥协、互补和增值。进一步,都可以归结到诗歌写作和鉴赏的心理机制,这里不再赘言。繁复而通透是读者在对一首诗的接受中正常的要求,也是一条我们判断是否好诗的标准。

   

我们再看看这首诗的结尾:“我们在田埂上慢慢地走着/接着走向另一条”。这两行是在一般性的意义表现都已经完成后的句子。也就是对于一般的诗歌写作者来说,是诗写完成以后满溢出来的话语。这也是这首诗的另一个出彩点。书写停止了,笔锋还在惯性游走。我们将有这两行的诗与没有这两行是诗加以比较,就能知道,有了这两句诗之后,使得诗歌有种不为诗而诗的即兴感,把和谐于整体那种随性、从容和飘逸也增强了,也更有余韵。此时我想到旅美女诗人马兰的《此时》:“……初夏了,雨后的彩虹似曾相识/犹如你最高的微笑/翻开了最深的底牌”。颜梅玖这首诗是在亮完底牌牌局结束后,又意外赢了一小局——诗歌的内涵意义已经完结,诗歌的诗性意义还在有效的升腾弥漫之中。话说回来,在一个需要干脆利落的结尾处,采用这种延宕的手法却又是不可取的,这都是要因时因地因语境变化而灵活处理的。这些,相信作者能够自知而同时读者也能够明鉴。扯句题外话,一首自足的诗是可以审慎加入新的语义元素的,而还是葆有生机勃勃的魅力。那样,会让审美形态在嬗变了的层面上达到新的动态平衡,而同时有机会令诗意和语义同步扩张,以更其姿态摇曳、丰饶不凡。

想起夏天

文/颜梅玖

我们来到一个陌生的小镇

土墙上爬满了各种植物

绿色的或者褐色的

河边,一个古铜色皮肤的男人

正在撒网

阳光让他的皮肤更加闪亮

后来,他离开了河边

这让他的网

充满了悬念

不久天阴了下来

我们采摘了河边的一些豌豆苗

还有秋葵

前面有一片婆婆纳,小小的

开得到处都是

我们被飞鸟吸引到田野

天空布满了黑漆漆的乌云

一排排甘蔗正在等待收割

或者,在等待雨的落下

一群白鹭从我们面前飞过

凭着高超的飞行技艺,搅动着田野

雨落下来了

一切都让我们感觉清凉

我们在田埂上慢慢地走着

接着走向另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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