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清明

  《历书》载：“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丁，为清明，时万物皆洁齐而清明，盖时当气清景明，万物皆显，因此得名。”

      时值仲春与暮春之交，照例是要下点儿雨的，这雨不很大，却是淅淅沥沥，也恼人得很，这可应了那句旧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雨后初霁，天色将晴未晴，像是水墨染就。抬头望去，远处的山隐在茫茫氤氲的水汽中，一片朦胧姿态，活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歌姬。草色碧绿，沾染了雨水，便如通透的翡翠。万物都是清爽明媚的样子，按照故乡的习俗，是该扫墓踏青、吃清明果了。

      清明果都是去地里采来艾草挤压取汁、同水磨糯米粉和大米粉揉成皮，再过上或咸或甜的馅儿做的，我们那里管艾草叫“青”，管清明果叫“青团”。一般元宝状的清明果是咸菜馅儿的，而圆形裹了糯米的是豆沙馅儿的。吃了清明果，就该去扫墓了。

      从我记事时起，每年的清明前后我们全家都会去村后边的山里扫墓，在我们那儿，扫墓叫做“上坟”。那时还小，只觉得这是一件神秘而又有趣的事。所以一路上也是蹦蹦跳跳，看到路边好看的小野花也得采两朵。爷爷、爸爸和妈妈拿着香炉、纸钱、线香、白饭、酒、纸元宝等物，一家人沿着一条细细窄窄的小路穿行。

      那是条泥泞非常的小路，尤其是又刚下过雨。路的一旁是村民种着的油菜花，正是花开时节，蜜蜂蝴蝶一群群的围着吵嚷。另一旁是一畦畦的蔬菜，玉米啊，青菜啊，豆角啊，数不胜数。地里各种虫子爬来爬去，有结网的蜘蛛，也有翻土的蚯蚓。走到路尽头，却是一座峭壁，挺高的样子，每每小心翼翼地穿过，我都不敢看那下面的风景。山势很陡，一人高的杂草长得很是茂盛，还带着尖刺。爸拿锄头劈开它们，给我们劈出一条可以通过的路来。我踩着松软滑腻的黄土，抖抖索索终于来到了那几座墓前。

      爸妈摆放着祭品，我却只管盯着那古旧破败的墓碑看，尽管看不懂那上面写了些什么，可我也是知道的，那些墓里面睡着我的奶奶，睡着我的老祖宗们。爸烧着纸钱和元宝，妈交给我一小袋装着茶叶和米的袋子，嘱咐我洒在墓周围，说是这样别家的逝者就抢不去烧给奶奶和祖先的钱了。撒完茶叶米，妈又把我拉到墓前，告诉我说求奶奶和列祖列宗保佑考好成绩，身体健康，很灵的，我就郑重而虔诚地双手合十，一遍遍拜过去。看着那纸钱化成的灰在空中纷纷扬扬，爷爷说，这下你奶奶可不用愁没有钱用了，你看，她都收走了呢，奶奶一定会保佑你的。我从没见过奶奶，只在两张旧照片上见过她，想着她的模样，我一年年的长大了。

      这样的扫墓情景年年相同，终于在前年，合村人把自家祖先的墓都迁到了公墓。这几年来，也不兴再用大鱼大肉、好酒好菜的当供品了，而是买一束菊花，一些水果放在墓前以尽哀思。公墓宽阔的大路两旁也有映山红和蒲公英，而随意采摘野花的傻事，我也不会再做了。我提着水果和香炉纸钱，扶着爷爷一路登上高高的台阶。墓碑是新的了，刻了鲜红的名字，大理石的台面崭新光亮，墓的前后还种有半人高的灌木小树。墓和墓之间相隔很近，来祭祀的人一多，便觉挤得站不下。祭祀的流程还同以前一样，爸妈还是摆祭品，我还是双手合十低头一遍遍的拜，可心里空落落的，觉得终究是少了些什么了。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一年年过去，只身在外求学，故乡的清明倒叫我念念不忘了。趁着假期，又一次去扫了墓，只愿祖先们能感受到后人的追思，在天堂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