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屲坡 （一）

阳屲坡 （一）

今夜我的阳屲坡散开四蹄
慢慢卧下来，风吹乱她的皮毛
初冬有金属铮铮的音响
她下垂的肚皮，奶水干瘪
幼儿胖乎乎，安睡在黄土屋里
夜空，娘的白发多起来
满天星光，点点滴滴
穿越幽暗的距离，瞳孔里
有一只母羊善良的泪珠

我的阳屲坡望着我，同样的哀伤孤独
草木枯萎，月光撂荒
伸出冰凉的手指，祖先们低矮的坟墓
如小小的乳头并排，生同衾死同穴
质朴的爱情结满草籽，对面阴屲
与阳屲纠结的人事，命运不可预知
老父亲忽明忽暗的红烟头
一点点闪烁回忆

阳屲坡有不堪回首的隐秘
那时拼命啃食阳光，吮吸雨露
想多挤出奶水，救活饿殍遍野
人死相枕籍，易子而食
阳屲坡抱着尚且活着的孩子，抱着
确已死去的孩子，像一张羊皮
蒙着白森森的骨架，卧在古冀大地
众多母亲中的绝望母亲
送走的儿女风中结果，背井离乡

今夜我的阳屲坡慢慢沉静
酣然入睡，梦里金色的绒毛
像晾开来的阳光
村庄是她喂养的鸡雏
啄食人间黑色发亮的忧伤和幸福
暂时束起电闪雷鸣
风和星辉盖上山梁裸露的骨架
黄土屋，住着我的爹娘
窗格子，坐着红橘子里的灯光

阳屲坡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