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8-14

57少年派

       电信下乡，搞优惠活动。新安装了电话的农村家庭，可以免费打半年本市电话。暑假里才让大儿子给家里装好电话机的周老太，非常痛快的花了半个小时，将这个大儿子骂个狗血淋头。

       今年暑假的事情，周老太就满心不高兴。大孙女越来越惹人嫌，媳妇跟那个小孙女也是完全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她含辛茹苦拉扯大，还供着上学的儿子同样不把她这个老娘当回事。

       周老太痛心疾首：“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就是从泥巴地里爬起来了，看不起当农民的爹妈了。不把我们的话，当回事。你把人家捧上天，恨不得当观音菩萨供起来，人家怎么看你呢？人家有把你当回事了吗？第一个掉的那个娃，还不知道是哪个呢。搞得要死要活的，好像我们全家都对不起她一样！”

       周文忠勃然大怒，他现在听不得任何人的质疑

       周老太哪有不了解自己的儿子的道理，见好就收：“好好好，我们不提，我们不说。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情了。可是现在这个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别这么打的人了，替别人养个野种，还养的欢天喜地。照我说，囡囡就不像我们老周家的人，根子里就不像。”

       周文忠气得七窍生烟，他的女儿，当然不要像那样，粗鲁尖刻无知。他痛恨土地的肮脏，他厌恶下里巴人，他想要的是，阳春白雪。

       挂了电话以后，周文忠脑袋还是木得。他机械的，又开始整理资料。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最后却将所有资料，都扫到了地上。一脚将凳子踹到了墙上，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

       门外站着，正准备敲门的人吓了一跳。

       陈砚青的父亲正要找这位老同学，问他要一份资料。听到里面的动静以后，他识相的收回了手，算了吧，同为男人，不管周文忠以前为人怎么样，发生了这种事情，他还是对周文忠充满同情。

       可正是这些来自同事跟朋友的同情，让周文忠愈发在研究所里无地自容。他不需要同情，他只需要别人敬仰钦佩的目光。这些同情，无时无刻的，不再提醒他，他是个失败的男人。他的老婆偷人了，女儿不是他的种。

       周文忠跟个游魂一样，脚步虚浮的，飘回了家。

       他眼睛猩红，盯着天花板思考，他以后要怎么办。母亲的态度已经非常坚定，逼着他快刀斩乱麻，尽快拿出成算，否则她就会进城，替他主持家务。

       周文忠一点儿也不想乡下的家人参和到自己的生活中。他的出生是他人生的补丁，他没有办法拆掉，就只能尽可能将补丁藏好。

       他翻出了全家福，反反复复的看着周霏霏的照片，疑窦丛生。因为周霏霏的确是没有一丁点儿长得像自己。

       大女儿小曼虽然眼睛跟脸型像前妻冯美丽。可鼻子和嘴巴还是像自己的。

       他迷迷糊糊想着，又有点儿不确信，希望能翻出一张大女儿的照片，对比一下。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整本相簿里面，没有一张周小曼的照片。

       所有的照片，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周小曼晚上睡得很好，果然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她心胸狭窄，不宽和不仁爱。她知道那一家子焦头烂额，她心里头就无比的痛快了。

       她曾经问林医生，如果有人倒霉，她幸灾乐祸的话，是不是不应该？

       林医生微微一笑，告诉她：“希特勒下台的时候，多少人欢呼呢。世人间有七情六欲，所有的感情只要不过度到吞噬了自己，都是正常的。没有必要，去特地压抑。”

       周小曼一觉睡到天亮，连个梦都没有做。早上醒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都吸满了元气，身心舒畅。

       今天是礼拜六，实验中学不上课。周小曼在薛教练的指导下，练了一整天的基本功，整个人都彻底的拉开了。曾经藏在心底深处的那点儿郁气，也随着身体的舒展，释放的一干二净。

       到了傍晚时分，上完了培优课的童乐过来了，身边还跟着陈砚青。后者替她拿了昨天的考卷，当天下午，成绩就出来了，老师还当场讲评了。

       周小曼谢过了陈砚青，接了自己的卷子看。成绩栏上刺目的红笔，写着的是六十分，让她相当沮丧。

       童乐这下笑得可开心了，表示：‘哎呀呀，这到底是你们以前那个学校的卷子出的太简单，还是你练体操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了？’

       这话一出来，陈砚青就狠狠地踩了童乐一脚。她觉得这人实在太蠢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时候在小曼面前，说什么以前学校的事情啊。

       周小曼笑了笑，认真的点点头：“嗯，大概真是这样吧，练操的时候，容易磕到脑袋，磕了几回，脑子就不好使了。”

       丁凝在边上揭她的老底：“算了吧，我看你脑袋没磕到的时候，也不怎么好使。”

       大家都笑了起来。

       周小曼说要请童乐吃顿好吃的，当做是拜师宴。

       童乐摆摆手：“算了吧，你请我吃饭，我吃着，你看着，我食不下咽消化不良不说，良心也会不安的。”

       周小曼笑了：“没关系啊，色香味，我尝不了味道，起码可以看色闻味香。三者得其二，已经很好了。”

       丁凝在边上气的哇哇叫，周小曼最爱欺负她了，她连看都不能看啊，她看一眼都会长肉。

       陈砚青看着她，唉声叹气：“天哪！就你这样，还说自己长肉要减肥，那我怎么办啊？你减肥一天三根香蕉，我减肥岂不是要三天一根香蕉啊。”

       丁凝也叹气，愁眉苦脸道：“标准不一样啊，没办法。平常情况，还能扬长避短，靠衣服遮上一遮。可我们只要身上又长肉。以上动作，立刻就能够看出来不对劲。你想啊，要是在场上跳跃的时候，身上的肉在颤抖，那可怎么办？”

       陈砚青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立刻笑的不行。

       最后一群人，还是开开心心的去体院食堂吃饭了，起码健康卫生有保证。周小曼为了表达对童乐这位小老师的感激之情，特别大方的。将三顿饭的饭票全用光了。

       童乐看着桌上丰盛的晚餐，叹了口气，特同情的看着周小曼：‘我觉得，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你没有东西吃，而是东西摆在你面前，你只能干看着，不能碰。’

       周小曼笑着拿干净筷子夹了一个鸡腿给陈砚青，得意道：‘我怎么不能碰，这不是碰到了嘛。’

       童乐楞了一下，点点头：‘你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丁凝痛苦的捂住眼睛，表示太残忍了，她就坐在陈砚青的旁边啊。大鸡腿看着好诱人。

       周小曼笑的厉害，故意使坏，拿鸡腿在她面前比划。丁凝气的跳起来，要掐她的脖子。

       陈砚青一边啃鸡腿，一边道：“哎，看着你们吃的这么少，我好有心理负担哦。你们放心吧，我跟童乐绝对不会浪费粮食的。”

       然后，这俩人就开启了风卷残云模式，扫荡餐桌。

       号称不能看的丁凝眼巴巴的瞅着，默默地咀嚼在嘴巴里的青菜叶子。她属于易胖体质，连蔬菜吃多了都会增重。

       孟超他们篮球队，今天下午去城北的体育馆，打了场表演赛。

       等到了体育馆食堂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笑靥如花的周小曼。她正看着对面的丁凝，笑着什么。

       男孩子立刻连寝室也不回了，兴冲冲的跑过去，跟着一桌子人打招呼。

       丁凝立刻嫌弃的捂住鼻子：‘天哪，你们打完篮球后，居然没有洗澡吗？’

       孟超尴尬不已，赶紧往后面退了几步，讪讪的解释：“那边淋浴房在检修，没办法洗澡。”

       周小曼看着委屈兮兮的少年，忍俊不禁，主动问他，要不要帮他把饭先打了，免得到时候他回来，好吃的全都被其他人抢光了。

       篮球少年这下子乐开了怀，连连表示，不用不用，他一会儿就好。绝对的加速度，超迅速。然后转身往寝室奔去，冲刺着洗战斗澡。

       周小曼进餐时速度非常慢，一口米饭可以再嘴里咀嚼三十多下，完完全全的体味到那种淡淡的甜味儿后，才缓缓地咽下去。

       童乐暗戳戳的比较了，他吃周小曼十分分量的饭菜时，人家才吃完了一份。

       这样的速度自然能支撑到孟超洗完战斗澡回来。丁凝看了眼食堂的挂钟，从他离开到回来，这才五分钟吧！

       她狐疑的看篮球少年：“你老实交代，你真的洗好澡了吗？该不会水还没打湿身体吧。” 孟超得意的撸起袖子，让她们验货。他不仅浑身都淋湿了，他还打了肥皂，洗了头呢。

       周小曼微微皱了下眉头，数落少年：‘你怎么不把头发擦干了？’

       可怜的孟超，得意不过三秒，立刻又怂了，吭哧吭哧的表示，他火力旺，一会儿头发就蒸干了。

       奈何少年的超速度也没能改变他被淘汰的事实。孟超刚好打好饭菜，琢磨着要坐到周小曼身边呢。女孩就放下了筷子，微微一笑：“我吃完了。”

       丁凝也解决掉了她的烫青菜，放下筷子，有气无力道：‘我也吃完了。’

       童乐几乎是和陈砚青同时解决了最后一块鱼，心满意足的擦嘴：“嗯，今天吃的真痛快。”

       这然这四个人，就这么施施然的，走了。只留下孟超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孟超的队友这时才进食堂，恰好与四人擦肩而过。他立刻毫无同情心可言的，嘲笑孟超“哎呦，白抢了我的花洒吧，结果呢？结果人家还是丢下你了。”

       少年咬咬牙，哼！这算什么，这算多大点儿事。小曼说了，她是去补课了。小曼果然是品学兼优文武双全。

       雄赳赳气昂昂的少年郎，一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架势，风卷残云的解决掉了这顿晚饭，然后又斗志盎然的，循着周小曼的脚步而去了。

       队友同情的看着少年的背影，啧啧，看着一脸聪明相，竟然是个撒子呀。

       体院基地这边，也有自习室。对他们这些现役运动员开放的时间，靠着校园东北角。哪里原先是个小礼堂。里面环境不错，然而平常晚上过去看书学习的人就少的可怜，何况今天还是周末。

       周小曼一行人进去的时候，整个教室都空荡荡的，还是周小曼开的灯。

       童乐感慨，多好的环境呀，全白给你们糟蹋了。这要是放在大学里，绝对的自习圣地啊。

       周小曼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拿了试卷跟数学书出来，童乐旁边，开始听听他给自己讲题。

       陈砚青这次数学考试成绩也不理想，只拿了七十三分。

       女孩有些沮丧。周小曼考得不好，理所当然；人家从开学到现在也就是昨天去上了一节数学课，就这样，还及格了呢。她自己带在教室里，坐了一个多月也不过才比人家高了十三分。

       童乐翻了翻白眼，扫了一眼陈砚青的数学卷子，鄙视道：“就你这样基础知识不扎实，逻辑还混乱的，能考及格就不错了。”

       陈砚青气的要揍这个嘴欠的男的。

       周小曼赶紧出来拉架：‘好了好了，求求你们了，快点，快点，童老师赶紧给我上课。我就全指望着你了，下个礼拜就要期中考试了。一想到来我的小腿肚都打哆嗦。’

       童乐得意洋洋，摸了摸自己下吧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嗯，徒儿甚是乖巧，且看为师的吧。’

       孟超偷偷跑到自习教室时，看到的就是装模作样的童乐，他鄙夷的撇撇嘴，心道，这小子还真够装腔作势。

       童乐敢吹牛，自己有俩把刷子。他从小成绩好，各科的基础知识学得非常扎实。给周小曼说题目的时候，他也是从最基本的知识点开始拎，帮助周小曼理解。

       他一点也没嫌弃周小曼笨或者徒有虚名，他觉得在那样的学校里，周小曼能够全须全尾的活着，都不容易了。还谈什么学习呀，一想到这些，他就愈发的痛恨周文忠，这个我龌龊的男人，如果不是他，周小曼哪里需要遭这样的罪？明明以前她的成绩非常好的，童乐那时候还偷偷跟她比过分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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