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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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不断更迭,时令节气牵引着农家农事,也牵引着本为农人的我。季节流动着,似一股缓缓的水,人就是那水里的鱼。案头砖头厚的日历本,已经被撕的所剩无几了。不禁感叹着时光的匆匆,转眼间又到了冬至。
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就要来了,大理河里满是冰凌,整个天地,都随之冰冻了。遥想家乡村里的田野,还有那道小河,全都在这严寒中凝结,像凝固了的一段历史。
旧时的冬日里,农人的日子开始变得散淡起来,除了吃饭,便是串门或者睡觉。人们在窑里围着火炉,抽烟拉话嗑瓜子。村路上很少行人,偶尔有一两个,也是躬着身子,被那寒风催着一路小跑。
过冬至,就要熬冬炒冬。将收拾好的羊脑、羊蹄放上花椒辣椒地椒一锅熬。还要炒老黑豆、麦子,或者麻子、瓜子,说是“炒百足虫”。有“冬至熬一熬,来年好一好,冬至炒一炒,来年好一好”的说道。一家人坐在火热的炕上围着方桌啃着骨头,“羊脑蘸蒜,能香死个老汉”,炕栏边锅下早早就温了一壶酒。啃骨殖、喝烧酒,吃炒豆、嗑瓜子,谈天论地,彻夜不眠。冬至还兴吃羊肉胡萝卜馅饺子,据说吃了冬至饺子,就不会再受冻冻耳朵了。
而在童年里,我家的冬至却平淡得多。我一整天都躲在家里,把褥子卷到炕根儿去,然后搂了牛腰般粗的一捆玉米杆,把炕烧热,我则仰躺在火炕上,头枕着被子卷,一边吃着母亲“炒冬”的熟豆子,一边看些闲书。任凭那寒风在屋外哀号,我的心里却平得钻不入一丝风声……
那时候,每到这漫长漆黑的冬日夜晚,母亲便坐在炕头一针一线给我们做鞋。那时侯农村的夜晚单调而又漫长,外面天寒地冻,寒风呼啸,厚厚的雪包裹着村庄,但是窑洞里却很暖和。灶火口里塞着一根木棒,通红的火苗欢快舔着灶膛,大铁锅里冒着的热气透过石锅盖的缝隙喷射弥散,土炕被烧得暖暖的。
一盏煤油灯摆在炕头锅下的小板凳上,灯树上橘黄色豆大的火苗闪烁跳跃,母亲戴着顶针,手持拿锥子,不时用针在头发里划一下,熟练地纳着鞋底,每次灯光暗下来,她就用针拨一下灯芯,窑里便一下就又亮了起来。
我和弟弟常常爬在一边写作业一边看母亲做鞋。一本书里夹了好多鞋样,单鞋棉鞋,大大小小,各式各样,厚鼓鼓的一大本,压在席编下面。我无聊时最喜欢翻看里面的文字,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杂志是《支部生活》,里面有张海迪的照片关于她的事迹。
我从小到大不知道穿过母亲做的多少双布鞋,这千针万线做成的每一双鞋不知道汇聚了母亲多少的爱意,注定成为我们生命里不可抹去的回忆。
冬至,是夜晚的节日,夜在这一晚得到了最大的沉淀和升华,没有哪一个夜晚能够神秘和美得超过了这一晚。我在黑暗里,破例点燃了一支烟,夹在指缝里,闷着头静着。我守着黑夜,像守着一位即将离去的老朋友,心里有一种莫名难言的不舍。我悄无声息,躬身在这黑暗里,荡涤了心胸,默默地等待着一个崭新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