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的人脸

18日

小雨转晴

13/5℃

杭州终于开始降温了，昨天晚上开始刮风，呼呼地，关上灯，拉上窗帘，一片漆黑，只有风声，如果让自己沉浸在这样的情境里，会觉得害怕，恐惧，我不会，可能这就是我的心境吧，像是心里被拉开了一道口子，随着呼吸，呜呜地作响，跟个风箱似的。

我喜欢这样的季节，整个大自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风吹雨落，电闪雷鸣，我总会盼望下雨的天气，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整个世界像被填满了一样，我只要走出去，就会有雨滴落在我身上，浸润我的衣服，然后是我的皮肤，一点一点，直到全身湿透，就像是一个婴儿正在被抚触，只是会觉得冷，只有在下雨天里，我才能体验这种被抚触感，但是我解决不了冷的问题，长大后，我慢慢地学会了另一个技能，在冬天里，接受寒冷，放慢呼吸，感受寒冷的空气穿过我的身体，平静地呼吸，慢慢地，我成了寒冷本身，然后，空气也可以抚触我了，不是我不愿意买衣服，而是杭州的冬天，穿的再多，我依然会从心底，从骨髓里生出寒冷，所以，我的被窝，从来就没有热过。

现在是下午一点零二分，想要整理房间，还没开始动手，我不是一个擅长收拾房间的人，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怎么布置和整理，因为从小就没有过自己布置房间的经历，也不用布置，东西最多的时候，就一张床，一个桌柜，真没什么好布置的。

今天听到一个新的观点，说是一个人会生病，是因为长期地待在一个本身就有病的环境里，这里面的科学依据先放一边，我听着挺有道理的，小时候我的房间逼仄，两边都是通的，以至于房间的至少三分之一成了过道，剩下的地方就够放一张床的，于是这个房间的所有功能，就只剩下一个睡觉，门常年开着，谁都可以进进出出，有的人会和我打招呼，以至于我不得不做出回应，否则会被指责不礼貌，当然，这里是在他心情好的时候。

名词解释：他

代指我生物学上的父亲，只是我不再在情感上认同他了，所以用这个字代替，下同。

我记得，在那个房间里，唯一可以用来摆放物品的地方，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具体功能，这个地方叫窗台，宽不过十厘米，长度大约在三十厘米左右，常年积尘，即使打扫干净，依然是脏的，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地方最正经的用途，是在停电的时候放一支点燃的蜡烛，为的是照亮坐在这栋房子自带的院子，后来被加装了斜坡屋顶的厨房兼餐厅里的人，通常会是他，后妈，以及其他的朋友，而我，习惯躲在烛光后面的黑暗里，他叫我，我也不理他，假装睡着，有时候他的朋友会叫我过去和他们一起坐，但都叫不动我，他会说，随他去吧，天知道他在干嘛，我会轻声地叹一口气，那是我片刻的安宁。

这是我的第二个房间，第一个房间要比这里好一些，虽然也是两边都通，但另一边通向阳台，而且只要开着门，就有新鲜的空气，和自然的采光，在那个房间里，我的处境要好一些，更亮，停电了也没事，安静，也没有人进进出出，大部分的时间是坐在床上发呆，看着地面，两条腿慢慢地打圈，这个行为，成了我日常用来表达时间的方式，打一圈，就是过了一会儿，打的快一点，时间是不是也会过的快一点，两条腿同一个方向或者不同的方向，如果那时候有个人在边上看我，他只能看到一个孩子，低头，两手撑着坐在床沿上，好像看着自己的两条腿在那晃，那时候我还小，小到只有对那时候的记忆，并且，我的存在不需要用语言表达，只要带着耳朵听后妈的辱骂声就好，虽然不明白她那方言里骂的是什么意思，但恐惧是实实在在的，有时候她会出去，或者是关上房门，我从来不会在意她在里面做什么，只要关上门，我就会轻松很多，开始打量房间里的一切，地板，天花板，阳台，天空，如果她出去了，我会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好像很忙的样子，有时候会发出一些声音，啊~，啊~，我想要抓住从我嘴里跑出去的声音，或者是让我看见它的样子，但就在发出声音的那个瞬间，它就融入了空气里，不见了，没有给我任何的回应，只有天花板上，隐约变幻的人脸。

太安静了。

在精神分析领域里有一句名言

无回应之地，即是绝境。

意思是，如果一个人缺乏情感回应，人就等于处于绝境，甚至是死亡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