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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酿

2019-01-28  本文已影响14人  苏暖1234

楔子

这样的景致不适合煮茶,温酒好些。昔日阿娘还在时,曾在院子里的桐树下埋了两坛梅花酿,我懒得动,你去找找。

(一)

小炉里的茶煮得咕嘟咕嘟地响,飘着淡淡的清香,和着萦绕的水雾。

一身着红衣、容色倾城的女子散着一头及腰的乌发,慵懒地坐在窗边打量着对面专心摆弄茶具的男子:“你可知为何我没有杀你?”

闻言,男子淡淡地笑了:“许是姑娘不忍心对一介文弱书生的在下下手”,顿了顿挑眉道:“又许是,姑娘看在下生得好看起了色心?”

红衣女子忽地前倾,伸手揪住男子的衣襟,眉眼中是不可一世的孤傲,声音清冷却带着凌冽的杀气:“公子怕是谦虚了,能只身闯入梅山,你可一点都不文弱。”

沉默了几许,有那么一刻,红衣女子与白衣男子四目相对,画面美得犹如戏文里出尘看遍山水的散仙。

良久,男子唇齿微启,终究欲言又止。

女子声音依旧清冷,却没了杀气,多了几许疲惫:“罢了,我有些累了。”

过了一会儿,又道:“这样的景致不适合煮茶,温酒好些。昔日阿娘还在时,曾在院子里的桐树下埋了两坛梅花酿,我懒得动,你去找找”,说完女子半靠着椅子,用手撑着下巴,闭上眼睛假寐,发丝顺势落在长睫上,慵懒又美丽。

男子没再说话,看了女子一眼,起身朝屋外走去。

(二)

冬至那天,梅山下了百年不遇的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中,一群黑衣人追着一白衣上满是鲜血的男子朝梅林深处的古宅跑去。

古宅里,有一红衣女子在舞剑,红色的衣袂翻飞,和着被风吹落的梅花花瓣有如三月春风里的杨花,美得似旷世的神话。

当那些人靠近的古宅的时,红衣女子挥剑而出,许是剑气太凌冽,众人都重重地往后退了一步,男子猛得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黑衣人皆拱手:“属下愿以死谢罪。”

红衣女子神情很平静,可明明是平静的神色,却让人觉得有胆战的寒意:“梅山数年来的规矩,擅自闯入者不死则你们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今日就免了,退下吧。”

“是”,数名黑衣人顷刻消失。

黑衣人消失后,红衣女子盯着晕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子,呆了很久。

然后,她把他拖进宅内,找了间干净的屋子,简单地处理了狰狞的伤口,冒着烧了自家厨房的危险给男子煮了碗不知道能不能喝的白粥。

梅山的黑衣人是梅悠悠数年倾尽心血培养的心腹暗卫,更是以残酷的规矩约着。多少年来,想入梅山的人,即使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高手,皆是还未入得几步就已命丧九泉,可他,竟然进来了。

许是伤口过重又染了风寒,男子发了高烧,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他一直呢喃着什么,梅悠悠凑近才勉强听清,他一直唤的是“阿鸣……”

梅悠悠凝神想了很久……

(三)

于是,等男子醒来时就有了窗下的那一幕。

梅悠悠是真的累了。

在外人眼里,她是少年有成,武功高得不敢想象的梅山的新一代当家的;在属下眼里,她是冷酷地近乎绝情却又公平的当家的;在世人眼中她是江湖上容貌堪称九天之上的仙子的绝色……

可是,除了在早早地就离开她的阿爹阿娘那里,没人拿她当过需要宠爱的孩子……她想要的也许不是那些宠爱,她想要的是她再也回不来的阿爹阿娘而已。

她也不知为何,轻而易举地就破了数年来牺牲了无数条人命立的血腥的规矩。大抵是,想要做的事做完了,那口心气散了心软了,也许是这些许年来一个人太孤寂了吧……所以,她没杀没守住的梅山的暗卫,也救了私闯梅山的男子。

一会儿工夫,梅悠悠本是假寐却不想真的睡着了。

男子提了两坛梅花酿进来时,正好看到斜靠在窗边睡着的梅悠悠,她眉头皱得很紧,睡得不大安稳……身子微微颤着,男子本以为可能是室内有些冷,他在小炉里加了些炭火,把自己的外衫盖在了梅悠悠身上,可他发现她还是在抖……颤抖的长睫上盈了浅浅的泪……

男子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极轻极轻地拂去了她脸颊上滑落的泪……

他看到了桌子上放了一把桐木古琴,也没多想就走过去拿到了窗边,伴随着悠悠入耳的琴音,对面的女子慢慢睡得安稳了些。

(四)

梅悠悠睡了数年来唯一的一个安稳觉,做了一个温暖美好又感觉很真实的梦。梦里,疼他疼得很实在的阿爹带他去山下的集市闲逛,他要糖葫芦,阿爹几乎是连着整个摊子给她买回了家,回家后阿娘佯装生气地说孩子这么宠会宠坏的,可是眼底满是笑意……

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桌子上满桌子的饭菜,色香味俱全飘着诱人的香气,那男子端坐在旁边一脸笑意地看着梅悠悠……

晚饭过后,他们又重新温了下午因梅悠悠睡着没来得及喝的梅花酿。烛火摇曳,对面的男子虽然话很少却笑得极温暖,梅悠悠觉得很踏实。

岁月安稳无忧,梅悠悠和白衣男子就那样日复一日地一起生活了一月有余。

男子是个话少的人,梅悠悠幼时话虽多些,可这两年到底也不大爱说话,平日里也就那么闲坐着,有时候翻翻书,有时候去院子里习剑。父亲的桐木古琴被梅悠悠给了那男子,因为她发现男子谈的琴很好听,她的父亲是个极爱琴的人,她想她把琴交给一个那么会弹琴的人,父亲应该不会怪她。

男子做的饭很好吃,这是梅悠悠最高兴的事,自阿娘走后她就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饭菜了。他们有时候也一块在窗前下下棋,男子多数时会对她温暖地笑,每当那时梅悠悠都会很庆幸当初留下了男子。

(五)

一日,本是个平常的日子,梅悠悠起床时咳嗽咳出了血,黄昏的时候,她又和男子坐在窗前说话。

话说,那两坛梅花酿,他们两个喝得是真真的很慢,这都一月有余了,竟还余了两杯……

梅悠悠举杯一滴不剩地喝掉,对男子笑了笑:“慕容哥哥,其实,我记得你……”

说完就睡着了,很平静。

男子倾斜着身子,第一次那般逾矩,把梅悠悠抱在了怀里。怀中人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冷……直到天完全黑了,男子踉踉跄跄地把女子放到了床上,极轻极轻地吻了吻她盈泪的睫毛,合衣睡到了梅悠悠的旁边,气息越来越微弱……

(六)

几年前,梅悠悠还不是现在的梅悠悠,没有高深到让江湖人一听就胆颤的武功,她甚至只是一个一点武功都不懂的平常人。除了阿爹纵容她,经常带着女扮男装的她到处厮混外,她的阿娘,琴棋书画样样都把她教的很好,说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也不为过。

她还记得,幼时跟着阿爹去慕容伯父家玩,那是她第一次见慕容丰。那时,她并不懂什么叫喜欢。只是在慕容伯父家那大半月有余的日子里她玩得很尽兴,慕容丰经常带他去长街上到处买各种好吃的点心和新鲜古怪的小玩意儿,他也像他的阿爹一般恨不得把买冰糖葫芦的小摊都给她买回家去……还带她去河边钓鱼、去茶楼听话本子,她要什么他便给什么,他喜欢做的事也都统统分享给他……

她还记得后来她告诉他,她的小名叫“阿鸣”。

他刚听到她小名叫阿鸣的时候就笑了,笑得很放肆,边笑边说这个名字虽起得不大像一个女儿家的名字,但贵在可爱,琴瑟和鸣,他很喜欢。从那以后他一直叫她阿鸣。

她也怪过阿爹,起什么不好偏偏要给她起个阿鸣,一点都不好听。不过后来也就释然了,谁让她阿爹是一介武夫,而阿娘又是出身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

阿爹那么喜欢阿娘,想学着文人墨客那般说琴瑟和鸣,就给她取了个小名,叫阿鸣。念在阿爹平时对她那么好且他又是为了讨阿娘的欢心,她也就慢慢接受了。

梅悠悠记得走的那天,慕容丰追出来,怔怔地对她说:“阿鸣,长大后我定要娶你为妻,你好好长大等我来娶你。”

梅悠悠那时想,娶她为妻子大概就像她的阿爹和阿娘那样,那她应该就可以经常和她的慕容哥哥在一起了。她那时不懂情爱,只是觉得一想到可以天天和她的慕容哥哥在一起便很开心。

她答应了他,他的阿爹和慕容伯父看到他们那样子都笑了。

(七)

后来的几年里,虽然她的阿爹经常和慕容伯父写信,但她就没再见过慕容丰了,只是在梦里经常会梦到那个一袭白衣、少年老成的男孩儿带她到各处玩儿……梦里的他们都笑得很开心,梦醒后的梅悠悠常常会有点失落。说不上来为什么,甚至无法形容形容那种陌生的感觉。

有时候阿爹看到她那样会笑着说阿鸣长大了留不住了啊,每当那时她都会恼羞成怒地瞪阿爹一眼,常常不经意间就逗笑了阿娘。

冬至那天是梅悠悠十六岁的生日,一向节俭的阿爹在那天一反常态,在梅林深处的古宅大摆筵席宴请了江湖上各处有名的人士还有和阿娘母家交好的文人墨客、官宦人家……

那天,梅林的梅花开得极盛,梅树上尽是阿爹特意叫人挂的各种样式的花灯,美得有如一场幻梦。

梅花深处,那人穿了一件大红衣衫缓缓走来。多年不见,她的慕容哥哥已经长成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样子,对她微微笑着,朝她走来。

她终于明白了阿爹为何那般一反常态了,原来,他的阿爹是要说他们的婚事啊。

(八)

可是她还未完全看清慕容丰的脸就听到阿娘对她说小心,她转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满身是血的阿娘在她的面前重重地倒了下去……随即她也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周围是满地尸体,她发了疯地在满地尸体中找她的阿爹阿娘,她的阿爹武功那么高一定会没事的……她找了很久,满体的尸体黏黏糊糊的,那血浸湿的地面就像是在六月里刚下了一月连绵的雨那般……

她终于找到了,可是,却是两具冰冷的尸体,她找了许久,确定里面没有慕容丰,她侥幸地希望他没事……

杀父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无论如何她都要报仇。她抱着阿爹阿娘的尸体在古宅外的台阶上枯坐了一天一夜,然后安置好他们去找她的祖父。

她记得她的祖父自从把梅山当家的位置让给父亲后就去山下住了,过着远离江湖纷争安稳的日子。她也记得,她曾在门外无意间听阿爹阿娘谈起,祖父手中有一本武功秘籍,是一本以寿命为代价,可以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常人在短短几年内就会有绝世武功的秘籍。

她要去找,哪怕以生命为代价,她也要查出真凶,为阿爹阿娘报仇。

(九)

她终究还是用尽了各种办法连蒙带骗地从祖父手中拿到了那本秘籍,也接替了父亲的位置。

她终于查清了。

他的慕容伯父亲口承认,他说当初他只是想遏制梅山一派的势力不想痛下杀手,可是,到最后局势无法控制才不得已而为之,甚至承认当年他给阿爹敬的酒有问题。他说他们是曾患过难的兄弟,他后悔了却迟了,求梅悠悠的原谅。

梅悠悠冷笑:“后悔了?后悔了我的阿爹阿娘就能回来了吗?若这世间的事都能以一句后悔来算,那要刑法监狱做什么?难道是闲来无事置来玩玩?”

她的剑分明已经指到了他的脖子上,可终究,慕容丰的脸在她的面前闪过,她松手,剑掉到了地上,然后径直走了出去。

罢了,分明连血都快是冷的了,分明为了报仇不管谁对谁错一路走来杀了那么多人,分明连她自己的命也为了报仇搭进去了,近来她的反噬越来越严重,自知时日无多……

可他是慕容丰的阿爹啊,那是那般宠爱她的慕容哥哥,她终究还是下不了那个手,等以后下了黄泉再和阿爹阿娘请罪吧,应该要不了多长时间了,她只是格外地想回梅林深处的古宅,多陪陪她的阿爹阿娘,毕竟来生是遥远的期望,她真的不是死后是否真的能再看到她的阿爹阿娘。

当她回过神来时身后的人已经倒在血泊中了,手中是梅悠悠刚刚掉在地上的那把剑,那是昔日她的阿爹惯用的剑。

(十)

慕容丰依稀记得,那是他的阿鸣十六岁生日,他的阿爹说要带他去梅伯父家提亲,他分外地开心。

为此,他还穿了他人生中唯一一次红衣,听人说红色喜庆,他向来穿惯了白衣,那天特意换了红衣,连他自己都觉得那种感觉很奇妙。

他终于看到了他一直想见的、他的阿鸣。阿鸣长大了,出落地越发好看了,他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可是直到他看到她的阿娘死在她面前,她晕了过去,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不是那样的,他的阿爹不是真的带他来求亲的……

他拼着性命在厮杀中护下了她,却因为伤得太重担心命不久矣,在一切都平息下后偷偷离去。

后来,他养好了伤,可她已经变成了梅山的当家,身边时刻跟着武功极好的暗卫不分缘由地不让任何人靠近……

后来,当他听人说她变得那般厉害时他大概猜到了几分,他记得幼时曾听她说过那种武功,本来他以为是她说笑,却不想是真的。他去找了梅山脚下梅悠悠的祖父,在日复一日中打动了她的祖父。

为了靠近她,他也练了那种武功。他知道自己近乎是在自杀,可是,他是真的想好好陪陪她,他想她。

(尾声)

梅悠悠从一开始,从第一眼便认出来了那男子是她的慕容哥哥,所以,从未下过厨的她去厨房为他生了一次火,那是她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可是,她不想面对也不知怎么面对他,就因为他让她无法面对九泉下的阿爹阿娘。但她终归是自私的,自知自己时日无多不愿赶他走,就任他陪着自己。

那两坛梅花酿其实是阿娘在时特意为梅悠悠酿的,山下人家会在女儿出生那天埋一两坛酒,等女儿出嫁时再揭开喝。

那两坛梅花酿是梅悠悠的阿娘埋来等她出嫁时喝的……

她虽不能嫁给他做他的妻子,虽不能像阿爹阿娘那般彼此陪伴,可能在一起喝完那两坛梅花酿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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