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Monique 模特：JW

我妈总跟我说：“罗羽绮，别再吃了，再吃就没男人喜欢你了。”

呵呵，这能吓得到本姑娘？

别人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但是楼下的小胖老板一定喜欢。

就比如刚才，小胖老板看见我来了，高兴地冲我直摆手，隔着两条街都能听见他那嘹亮的嗓音：

“快点，大客户来了，对，就是能吃三碗米饭的那个小姑娘。”

我满头黑线，眉头微微一挑。

“还是一份锅包肉，三碗米饭？”

小胖老板笑容可掬。

“嗯。”

我始终故作低沉。

01

小胖老板熟练的把已经炸完一遍的里脊肉放置身旁，待油温适中之后，拿漏勺轻放到油锅里，平静的油锅表面瞬间“滋啦”的作响，变成了一片圆滚滚的金黄色，空气中瞬间肉香四溢，捞起沥干，再混着葱姜爆香后弥漫的香气，浇上一层厚厚的用白糖和醋调成的汁儿，大火翻炒，这一切在我的眼里看来，都是那么的妙不可言。

大学刚毕业，我就一个人拖着厚重的行李来到了南方，不为别的，就是想活的精彩一些，给自己看看，也给那个甩了我的前男友看看，本姑娘到底是有多么的优秀。

工作倒也还轻松，在一家私企里做人力资源，每天朝九晚五，偶尔有个夜班，出租屋到公司都在地铁沿线，出行算得上方便。

我住的地方比较偏，楼下并没有太多的餐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小胖老板。

小胖老板其实并不胖，可谁叫他自己作死，开了一家“小胖快餐店”，于是，我就叫他小胖老板。

小胖老板跟我说，其实他大学刚毕业那一会儿很胖，可是后来决心自己干买卖，当厨师，被油烟熏够了，饭量降下来，这才瘦了下来。

我听完“哦”了一声，又要了一碗米饭。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小胖老板的时候是在晚上，我刚下晚班回家，外面还下着蒙蒙的细雨，我饥肠辘辘，而小胖老板则守着冷清的饭店，独自玩起了手机。

可能是时间真的太晚了，店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只剩下一些作料，小胖老板看着被雨淋湿的我，挠了挠头，仔细的思索了一番：“要不，给你做个锅包肉吧。”

我说了一声“好”，小胖老板转身就进了后厨，餐厅的电视机里灰太狼才刚捉到了羊，一盘锅包肉就已经放在了我的面前。

“已经加工过一遍的，炒一下就好。”

小胖老板的手艺真的很好，一盘锅包肉很快就让我清扫干净，我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瞬间充满了幸福感。

“吃好了吗？”

小胖老板收起了手机，慢吞吞的走到我身旁，开始收拾起了碗筷，他瞥了一眼桌上那被我舔的跟刚洗完一样的碟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幸亏今晚就你一个客人。”

“怎么了？”

“不然光看你的盘子，我都不知道你点了什么。”

02

从那以后，我每次下了夜班都会去小胖老板的店里点上一份锅包肉，倒不是因为小胖老板多么的帅气令我流连忘返，也不是他的手艺有多么高超令我朝思暮想，我经常来这里只是单纯的因为便宜。

一份锅包肉他卖20块钱，附赠一碗蛋花汤，米饭还管饱。

当他第一次收我钱的时候，我真感动的想要拉着他义结金兰。

不过话虽这么说，可是时间一长，小胖老板虽然不说什么，我心里倒是觉得有些不自在，直到有一天，我实在憋不住了，就问小胖老板：

“你卖这么便宜，能赚钱吗？”

“凑合吧，主要我这里太偏了，想揽回头客。”

“那有回头客吗？”

“有啊，你不就是？”

小胖老板龇牙嘿嘿一乐，转身就又低头玩起了手机。

小胖老板总玩手机，而且他只玩一个游戏——开心消消乐。我问过小胖老板，他为什么这么爱玩这个游戏。

他则对我说：“因为这个游戏不耽误时间，有客人来了，他放在后台，也不耽误事。”

当时我信了，但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游戏账号是他和她女朋友一起申请的，当初他女朋友跟他说，他两要一起打通关，可是直到他两分手了，小胖老板也没打到头。

“我太笨了。”

小胖老板嘿嘿一笑，傻乐得我心里直发疼。

小胖老板和我说了很多，他说自己大学一毕业，就和女朋友一起创业，开了一家餐厅，“小胖快餐店”还是她起的，只可惜她走了，只留下他自己一个人守在这里。

那一天里，他说起了很多，我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没有作声，因为我也是一样，刚毕业的时候也和男朋友怀揣着创业梦，只不过和小胖老板不同的是，我们的店还没开起来，他就已经走了。

可能是感同身受吧，小胖老板说了多久，我就听了多久，直到夜深了，小胖老板才反应过来，他偷偷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的冲我笑了笑，说：

“这顿算我请你的，耽误你这么长的时间。”

而我没有说话，偷偷的给他留下了钱，我以为他发现以后也就这么算了，结果当我下一次去他店里的时候，他在我的饭上又扣了两个肉团子，而蛋花汤也换成了鸡汤。

我有些疑惑的问他这是干什么。

他则一本正经的对我说：“上次我说了不要你的钱，那就不能要。”

03

小胖老板的生意真的太冷清了，有时候我实在是不忍心看下去。

我跟小胖老板说：“你要么花点钱去发个广告、弄个广告牌，要么换个地方，不然你迟早会赔死。”

小胖老板看着我，哭丧着脸，说：“我哪有钱再去发广告啊，你字漂亮，要不你帮我写一个广告牌吧。”

“好处费？”

“以后你叫外卖，我给你送上楼。”

小胖老板一拍胸脯，信誓旦旦的应了我的承诺，结果我才叫了三天的外卖，他就告饶了：

“不行，太亏的慌了，店里就我一个人，你这还住7楼，我快累死了，要不以后你别叫我送外卖了，到我店里来吃，我额外给你加一顿红烧肉，行不？”

望着他满头的大汗，我嘿嘿一乐：

“不行。”

广告牌我设计了很久，牌子中间设计了一个大大的锅包肉图案，小胖老板问我为什么是锅包肉当商标，我思忖了一下，然后对他说：

“只是单纯因为我吃着锅包肉的时候画的这幅画。”

我信心满满，自认为本姑娘的画作巧夺天工，配合上适合的文案宣传，小胖快餐店一定会座无虚席，可是未曾想小胖老板烂泥扶不上墙，把广告牌往外一支，就没了消息。

直到一天，小胖老板可能意识到了自己的生意这么冷清下去这么下去不行，居然开了窍，学会了吆喝，在门口放了一个小喇叭，循环放起了老掉牙的广场舞歌曲，他自己则裹着一个围裙，卖力的舞动着身躯，像极了怡红院门口揽客的姑娘。

“你看我这舞姿怎么样，能不能招揽来客人？”

小胖老板扶着广告牌，冲着我使劲的眨着眼睛，他努力的抡着自己的胳膊，想让自己看起来如同电视里的明星一般。

“说真的，你再这么跳下去，邻居不投诉你扰民，扫黄打非的都能把你这里查封了。”

我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快速的饮了一口汤，刚才那一口吃的有些急了，让我有些噎得慌。

“那是你不懂。”

小胖老板白了我一眼，然后又极力开始卖弄起了风骚。

小胖老板这一跳就是一个一个月，结果他居然还真招来了不少的人儿，有时候我休息下楼去他那里吃饭，居然要等位了。

“我靠，锅包肉怎么涨30了！”

我拿着菜单冲着小胖老板大声的质问着，而小胖老板则满不在乎，理直气壮的跟我说：

“水涨船高，人多了，自然要涨价。”

“小胖啊，小胖，你膨胀了。”

我对着小胖老板摇了摇头，挥了挥手上的菜单，小胖老板只是傻乐一番，然后依旧给我上了一份锅包肉和三碗米饭，只不过和别人不同的是，我的饭里被浇上了肉质，锅包肉的一旁还多了几个肉丸子。

“客人那么多，我不好意思收你20，等不忙了，我给你发红包。”

小胖老板给我发了微信，我抬起头看了看他，对他竖起了一个中指，而他则哈哈一乐，冲我吐了吐舌头。

04

小胖老板有车，是一辆09年的大众，这是我阑尾炎犯了的时候发现的。

鬼知道我怎么想的，当我在家里疼的摔倒在地上，第一个想起来的号码居然是小胖快餐店的叫餐电话。

以前我在电视剧里看到别人急性阑尾炎疼的死去活来，还以为演的太过夸张，可是真当我犯了这病，开始疼的大汗淋漓的时候，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以至于当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给小胖老板开了门，见到他的一句话就是：

“是兄弟，给我个痛快，姑奶奶我快被疼死了。”

这一场病直接让我进了医院，不仅少了一个器官，而且一住就是一周，一休息就是一个月，期间小胖老板一直给我送饭，不仅熬好了粥和汤，还会时不时的备上水果。

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就劝小胖老板别送了，他的快餐店才刚刚步入正规，正需要他忙，而小胖老板则显得不以为然，他摇了摇头，跟我说：

“没事，我店里新招了两个服务员，都挺能干的，忙得过来，你的病最重要，需要静养。”

我望着小胖老板那一脸的真诚，感动得死去活来，就已经快要准备以身相许了，谁知道他脸色一换，无比猥琐的眯着眼睛跟我掰起了自己的手指头：

“这个，餐费，外卖费，你是不是要算一下，咱两这么熟，餐盒我就不收你钱了。”

望着小胖老板那奸商模样，我气的牙直痒痒，一动身子，刀口就又开始发疼，小胖老板见我皱起了眉，一下子慌了神，急忙摆了摆手，说：“开个玩笑而已，你属金牛的吧，一提钱你就犯病。”

“滚，滚犊子，快帮我叫医生。”

小胖老板很闷骚，这是我跟他认识这么久得出的结论，刚认识的时候他跟你无比客气，可是一熟悉，他的嘴就把不住门了，当然也不是什么事都把不住门，就比方说，若不是我后来偶然在他餐馆里发现了他交罚金的收据，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犯阑尾炎的那一天，他究竟为我了闯了多少红灯。

“嗨，没事，这算什么。”

事后我出了院，自己算了算账目，这段时间小胖老板光我的吃喝应该花了4000多块钱，再加上他为我垫上的医疗费将近一万多，当我把钱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死活都不肯收。

“你若不肯收，只能说明两件事，要么你脑袋被驴踢了，要么你......”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收住了嘴，我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小胖老板，却发现小胖老板正一脸狡黠的冲我微笑：

“要么我什么？”

我急忙侧过脸去，扭捏了两下：

“没什么，我想吃锅包肉了，你快去给我做。”

小胖老板哈哈一笑，拿抹布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裤腿，然后转身回了厨房。

那天，小胖老板最终还是收下了我的钱，只不过那句话我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是无心的一嘴，我也没有勇气说出来，去问他一下：

“要么你喜欢我吗？”

05

这一次生病让我折腾了了一个，回到单位，没有收到同事们的嘘寒问暖，倒是得到了委婉的劝退通知。

虽然心里很不服气，但是我也无可奈何，尤其望着主管那一脸“你都一个月没上班，没办法，我们只能再招人”的表情，我只能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憋在出租屋里一周，吃了一周的泡面，发了一周的简历，等了一周的电话，然而一份面试邀请都没有等来，我急的在屋里直跺脚，却只能感觉到无可奈何。

在这一刻，我突然感觉到无比的迷茫，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背井离乡来到这座城市里的意义，我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我好想跟她说一说自己的近况，诉一诉自己的苦水，可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我感觉那一段时间，我真的快要疯了。

“一周都没出现，我来看看你死没死。”

就在我即将万念俱灰之际，小胖老板敲开了我的门，他的手里拎着饮料和一大餐盒的锅包肉，望着他那贱兮兮的笑容，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哭的很大声，小胖老板站在门口显得很尴尬，他有些慌乱的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鞋柜上后，用力的把门关上，他使劲拍了拍我的后背，低声劝慰我说：

“有话好好说，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

“我失业了。”

我使劲的擤了一下鼻子，这么多天来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宣泄，我使劲的抓着小胖老板的衣服，奋力的哭泣着，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却差点被小胖老板的一句话给憋了回去：

“失业又不是失身，没事的哈。”

我抬起头，啐了他一口，然后擦了擦眼泪，眼泪却又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

小胖老板跟我说：“若是你不嫌弃，我这里永远有一个位置等你。”

我擦了擦眼泪，对他说：

“嫌弃。”

06

小胖老板很久以前就跟我说过他不会浪漫，是一个很无趣的人。但是他现在跟我说，他开始想学会浪漫，想做一个有趣的人。

我问他：“为什么？”

他笑了笑，说：“因为你。”

他在我找到工作并且转正的那一天，专门提前关了饭店，他的快餐店明明已经聘请了厨师，他却把人赶回了家，非要自己下厨给我做一份晚餐。

他问我想吃什么。

我哈哈一笑，指了指门口那个我花了一周才画出来的招牌。

那一顿饭，我们吃了很久，我知道小胖老板想说什么，我也一直等待着，可是直到我都吃完了三碗米饭了，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小胖，你真的很怂哎？”

小胖老板抬起头，一头雾水的看着我，脸上写满了不明所以的表情。

我冲着柜台使劲的努了努嘴，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一下子开始变得局促了起来。

“柜台里的花都露出来了。”

我轻佻的看着他的脸，望着他低着的脑袋，心里只觉得一阵的好玩。

“被你发现了。”

小胖老板过了好一阵，才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无可奈何，然后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望着我说道：“你什么时候才发现的？”

“花是才看到的，不过，即使没看到花，你也早就露馅了。”

“哪里露馅了？”

小胖老板认真的问道。

“味不对。”

我指了指身前的锅包肉：

“今天的锅包肉太甜了，汁没调好，而且没炸好，一看就是想别的事情，没有用心做。”

我打了一哈欠，然后努力的伸了一个懒腰，小胖老板听完了我的话，尴尬的一笑，刚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被我打断了：

“我先回去了，什么时候做好了，我吃满意了，我什么时候到你这里上班。”

“上什么班？”

“你不是招人吗？我应聘老板娘。”

我走了，直接没给小胖老板一个缓冲的余地，我就这样走了，只不过走之前，我给他留下了一个信封，信封里是我的现在公司的辞职信。

我不知道小胖老板看到信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我只知道他兴奋的熬了一夜，耗光了食材，一个个尝试，只为给我做一顿最好的锅包肉吃。

当我第二天一早接到电话，赶到快餐店，望着满地狼藉的后厨和挂着两个大熊猫眼的小胖老板时，我感到了一阵的无语：

“你不是最拿手的就是锅包肉吗？”

小胖老板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对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想做好就越做不好，可能心里全是你，就忘了该怎么掌握火候。”

我嗔了他一眼，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只能走到他的面前，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锅包肉送到了嘴里。

“怎么样？”

小胖老板着急的站在一旁，等待着我的回答。

“还行，凑合吧。”

“凑合？”

“恩，我勉为其难，到你这里来凑合一下，当一下老板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