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雅 | 鄉土故舊
一
我居住的小城,在晋东南一带,名曰上党古城,也叫长治,长治又有长治久安之意。
在《国策地名考》也曾提到了这个名字的意思:「地极高,与天为党,故曰上党。」苏轼也留下过「上党从来天下脊」的名句。
在长治的市区内,古建很少。而城隍庙和上党门是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建筑。
现存的上党门是隋代上党郡署的大门,上党门的左右是钟鼓二楼,左右对峙,上面分别书写着风驰,云动的字样。而上党门穿过去是长治的一座重点高中。它的门楼海拔1500米,与太行山的山顶齐高,十分雄伟壮观。登上门楼远眺,居高临下,上党古城景色历历在目,远山近水尽收眼底。
潞安府城隍庙,位于长治市大北街的庙道巷。是晋东南地区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一座庙宇。
城隍的本意是指城墙,隍,是无水的城池。后来逐渐演化为城池的守护神,而且在南北朝就已经出现了祭祀城隍神的规制,到了明代,朱元璋更是命令天下县城必须修建城隍庙。而城隍神一般是忠臣烈士般的人物。
其创建于元朝,明和清曾经有过修茸,现存的城隍庙中大殿和角殿为元代建筑,寝宫、戏楼、玄鉴楼等为明代建筑,廊庑、耳殿为清代建筑。
城隍庙坐北朝南有三进院落。中轴线上依次为山门、玄鉴楼及戏楼,献殿和中殿,大殿、寝宫,各院落两厢又有耳殿和廊房,整体布局严谨,殿宇层叠,巍峨宏丽。
山门和玄鉴楼及东西房的廊庑组成了第一进院落,是明代所建,以古色古香的木雕和琉璃加以装饰,让人有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之感。一派老腔。
穿过玄鉴楼下的通道,走进第二进院中,这里空间更宽阔舒朗,别有洞天的样子。古树掩映着红墙,落下参差斑驳的树影。有时竟有些恍忽,仿佛自己还在京城,这里的风格和西黄寺到有几分相似。
院中的正殿——中大殿是元朝创建的,面阔五间,进深六椽,单檐悬山顶,是全庙的核心建筑,为城隍老爷理事之所。
殿前有明代修建的深广各三间单檐歇山顶献殿一座,以供祭祀献礼之用,献殿两旁及廊庑下陈列着唐宋以来的古碑和石刻。
三进院落,整个布局疏密有致,规模宏敞,构造壮丽,山门、耳殿、玄鉴楼、戏楼、献亭、中大殿、寝宫、配殿、廊房等无不具备,反映了元代以来我国古建筑构架与布局的特点及上党地区的地方风格与手法。各殿屋顶上皆以五彩琉璃装饰、釉色斑斓,光映霞表,艺术价值极高,“整座庙院中元、明、清三代建筑共存,是全国现存府城隍庙中规模最大、保存最好的。
近些年在城隍庙山门以南的中轴线上又依次复建起了宏门和两座牌坊,使整座庙向前延伸,规模更显显宏大,现在周遭开发成了小吃一条街。
城隍庙它们坐落在俗艳高大的城市里的密集区,庄严,古穆。它们是这座安逸小城里的唯一古老。它的存在,是为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们立规矩似的。
黑影在蔚蓝上划着弧线, 各殿飞檐翘角,斗拱交错,富丽堂皇。记忆里院中有两株古槐,现在还是了无生机的样子,但在夏日里,却是枝繁叶茂,生机一片。一张张绿色的大网上时常有雀儿自投罗网。从下至上的看,是一块块被枝条扯碎的天空,拼接不起似的,是絮状的,静止在宁澈的天空里,一动不动。
二
城隍庙,是搁置在此的一段历史。浓缩着上党古城千百年来的变迁,亦是上党精神文明的投影。
我到城隍庙时,因最近是特殊状况,所以并未开门,但我并不失落,在青石板上静静的坐着也是一种美好。
一缕阳光的貼进,让我感受到了温软,短暂,易逝,遗世。它欢醒了一宵的春梦,身体里鲜活的魂,和皈心的诚。回归内心,寻找那些散落在记忆里的相识故旧,风土人情。享受市井几厘带给我梦呓的欢愉,还有乡土之音。
从远望去,潞安府城隍庙六个大字,雄浑大气,将势直逼苍穹。金子般的色泽,富丽堂皇似的。在霞光的浅照下,跳跃着,浪漫着,闪着星子般的光芒万丈。
门很宽大,宽绰有余的样子,平时来这里,大门是是大敞开的,能看到一进院落,二进院落。视觉上十分通透,一眼就能看到结局似的。
门口的石狮,是精神上的震慑,蔽护着方圆几里。黄灿灿的,是门上的铜钉。一行行,一列列,有逻辑的,秩序井然的定格在它的位置上。我不知道它是不是不久前就被镀过金似的,总之,它在我眼里是亮堂堂的,没有任何事物能践踏它的光芒,晃来晃去,让人睁不开眼,闪烁其辞似的。
黄跃跃欲试,咄咄逼人,它的夺目刺到了我的眼睛,所以我第一眼注意到了它。
黄,有了光的加持,更加熠熠生辉。
红,是那大片大片的东西,红,是上党门的門面,从上党门的东厢房到正门在到西厢房,是整齐划一的红,一往无前的红。
红是底色,是背景一般的东西,暗的有些不醒人事,它们堕落的样子有些心疼,让人想拔刀相助,给他们重塑辉煌。
红,是一个无垠广大的空间,藏匿着芸芸众生的俗与乐,还有汹涌澎湃的,缓缓缓归矣的故园情深。
红,是世俗里的喜人,哪里有它,哪里就有热闹。每天早上,旭日东升的时候,光就从东边斜杠似的,斜斜的漫过来,让整个红与黄多了错落参差的关系,墙面上呈现出一面暗,一面亮的两面人生。
早晨和黄昏时,是对比悬殊的样子,早晨,东边亮,西边暗,黄昏,东边暗,西边亮。只有中午,它们才是平分秋色,明与暗各占一半。
人影,鸟影,各种各样的影映在红色的木门上,离的近时,它们的轮阔比平时更丰腴一些,离的远时,更细长笔直一些。中间虽是空洞的,黯淡的,却也有一种黯淡的美。仿佛比真实中更有神韵和姿态。
就这样,日月星辰,黑影在一片一片的暗中,画下它的弧线,时而长,时而短,时而曲折,时而平常。
三
翘角飞檐,没有哪只鸟能有如此大鹏展翅般的雄姿。那姿态是一眼万年的,挺拔舒展,任春秋几何,也是不会凋敝的。
琉璃和檐下的画,也构成了别样的风景,有着沧桑古旧的美,是诗境一般的。尤其是半规凉月冉冉升起之时。
彩绘,让人眼花缭乱,找不到落脚点,但那色彩里没有丝毫的纠结。
那些在斑驳光影里的彩绘,似乎和时光平行,青山不老似的,成为一种永恒的存在,他们滯后在时间的后面,时间的味觉也失去了它本身的作用。颜色里有着牢固的稳定性。
琉璃,光滑璀璨,光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折射,手艺人将它们顶好的绝活都定格在无人问津的地方。瓦上神情各异的狮子,表情丰富,平视着一切。
一匹匹马,逼真了些。岁月冷却了那些斑澜的色彩,却又显的那么栩栩,生动。任岁月变幻,它们宠辱不惊,无悲无喜。
琉璃,通体散发着和穆的光芒,照见人心的不古,照的五蕴皆空,照见生活中的暗流。
琉璃,布施着他们的善念与恩泽,像佛光普照一样带给人间希望。琉璃,是澄澈空灵的象征,黄的,绿的,似清晨里的曦光灼灼,是那么明净,让黯淡的人间生出一泓暖意。
四
记得小时候,也经常到这里玩耍,阒寂里是不动声色的样子,连来此烧香的人也是足音轻悄的。小院里的四季各有其美,春时花,夏时雨,秋时月,冬时雪。夏季,千丘万壑的绿扑人眉宇。鸟叫的声音清亮极了,似淙淙流水。
如今只能从门的隙里,能看见一半对联,和顺平安年年好。
我坐在被人无数次践踏的门槛上,双手插着口袋,思绪却追朔到很久很久之前,那里,是我记忆的边界。我害怕从记忆的深渊跌落下去,所以又及时的撤了回来。从这刻起,我开始重新审视它在我心中的位置。
午时的阳光有着咄咄逼人的坦荡。门的旧,似揉烂了的棉花,翻不出一丁点儿的新鲜劲儿。
光影徘徊在木格子窗上,漂亮极了。灼灼的日光落在方格子的窗上,窗似赤裸着身体,上面的灰尘,纤毫毕现。用手去轻抚,有着极重的粗砺感。
原来,世态炎凉不仅存在于人世间,也存在于物界。
光阴流转,生生不息,昔日的城隍庙没有了当年张扬拔扈的势气。这段时日里,无人来此,小院显的寂寥了些许,它是否在等待一个故人,一往情深似的,轻轻敲下铺首上锈迹斑斑的门环。
虽然不能如我所愿,但坐在古朴的石墩上,门槛上,我依旧很享受,其乐陶陶。看白云缓缓出岫,鸟雀在空中鸣啭,老人们谈笑风生,倏然也觉得生活明朗,万物可爱,上天赐予这座小城的是一泓的人间甘美。
城隍庙的墙里有如隔世之静美,里面的世界静的出奇制胜。大门外的世界无比喧嚣。我喜欢那份热闹和喜气,喜欢看夕阳打在他们脸上那种知足的表情。黄土地般的皮肤,似一巨蜡像。他们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来此晒太阳的,还有算卦取名算命的,还有聚重打牌的,岁月里是芸芸众生的繁闹况味。人们随意找来垫子坐下,那脸黑駿駿的似山西的煤炭,却漾开一片十八岁春光般的笑容。
阳光是馨暖的,可是自己却总是是视而不见的样子,我不禁像个孩童般去张望着所有的一切,如此熟悉却又陌生,光扑扇着翅羽落下来的一刹那,宛若重生。我不得不用另一种眼光去看待我所熟悉的一切。
黄昏之后的光线越来越弱,轻描淡写似的。夕阳里微明中笼着一层神秘,一团一团的,暮色逐渐深了,有着确凿的凉意,星辰点点。
哦,我这安逸的小城。
五
城隍庙,是上党的标志性建筑,自我打小起,这就有一座鼓楼,几个门洞。从前这里是货物批发的大市场,现在发展成了集小吃,娱乐,购物的热闹场所。历经百年荣辱,它是像信仰一般的存在,屹立不倒于岁月。人是它的过客,人活在它的脚下,它不动声色,冷眼旁观。
寺庙在城市的繁华里,显的别具一格,形成了强烈的快慢节奏的对比。庙前总是一些朴素的老人,怡然自乐。而庙前门的广场上是时尚流行的潮男潮女。像是规矩一般的存在,雷打不动似的。
城隍庙,拢住了一个城市的的蓬勃生机和旺盛的幸福感。是背井离乡游子的牵肠挂肚,是生活在这里人们的最大福报。
红色的门在北京城是庄严肃穆的大气之美,在小城,那一些红,是稀罕的,是装饰一类的东西,给小城带来温馨中的安宁。宋元明清,朝代更迭,那些沉浮在历史长河里的故事已经一去不复返,那几座庙宇殿堂就是它们留下的几纸身后名。
城隍庙就像是一个城市的脸面,当有人专程过来寻它之时,门口的大爷们总是热情的给他讲解,城隍庙,能让这里的人有抬头挺胸的自豪感,这是文化上的认同和归属感。并且做为重点文物,门票仅不过是一顿饭的钱。
寺庙里人烟最多的时候,是年。到年底了,人们紧罗密鼓似的,买新衣,添年货,张灯结彩,当然,过年最重要的盼在除夕,人们会守岁,会到寺庙去祈福。祭拜了神灵,这个年才水到渠成。
城隍庙,是一座庙,更是牵扯着我们乡土古旧的一根线,它给人以依赖,踏实之感,还诠释着这座小城的丰富底蕴。历目于前的是鲜活的生命,须臾之间便是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