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台胞的那些奇葩事系列】(十)天津毕业的中央音乐学院学生
提起中央音乐学院,国人几乎都知道是我国最高的音乐殿堂,培养高端音乐人才的摇篮,从那里走出了一代代杰出音乐人,有的甚至享誉全国,享誉世界。她坐落在首都北京西城区复兴门附近,是无数追求音乐的素人心生向往、为之倾倒的圣殿。但是,如果有人跟你说有在天津毕业的中央音乐学院学生,你会相信吗?起初我跟你一样也不信,直到采访了洪月华——中央音乐学院早期的毕业生,才彻底颠覆了那误导人的习惯性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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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还得从洪老师的身世说起——
洪月华的父母都曾留日,母亲从东北旅顺,父亲从台湾淡水。母亲受当地基督教会选派,在京都的同志社少女学校学习,毕业后去了东京,学美术刺绣,这应当为洪月华奠定了艺术基因;父亲在京都帝国大学学工,到东北沈阳兵工厂工作,两人是在东北经人介绍认识的。婚后,定居沈阳。1929年女儿洪月华出生,两年半后儿子洪涛出生。这本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谁知突降灾祸,洪月华的父亲因意外去世,那年,洪月华才3岁。关于父亲,她记住的只是:“父亲是一个喜欢孩子的人,他每次快下班的时候,我母亲就会去大门口接他。然后他抱着我,把皮包给我母亲拿着,特别疼爱。”家中顶梁柱没了,本来不工作的母亲为了生计,为了抚养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不得不出去找工作,先是当教员,失业后摆地摊卖手工纸花、土机器卷的烟卷,实在没辙就变卖家当,硬是一手把两个孩子带大,而且还都培养成大学生。“我妈妈确实挺伟大!”洪月华念念不忘母恩。
洪月华在沈阳上国高,日本人办的学校。特殊的生存学习环境使她对日本人的印象产生了两个极端:一面是淳朴的民族自尊心受挫而萌生的反感抵触乃至反抗,一面是音乐老师斋藤给她带来的美好。洪月华说:“她对我非常好,非常有耐心,也很爱护我,让我学音乐,我很感谢她,要不然我不可能走上这条路。”
洪月华的姥爷是北京大兴人,曾在旅顺海关工作,退下来一直在北京,生活还算可以。1948年,洪月华的母亲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北京,住在娘家。“解放后我母亲通过参加学习,被分配到部队做文化教员;之后又进修生物,被分配到北京第十中学任生物教师,直至1956年被退职。”
谈到自己如何走上音乐道路,洪月华说:“我从小爱唱歌、爱跳舞。上了中学一直是文艺活动积极分子。斋藤老师大概觉得我是个可塑之才,就主动教我学钢琴,不收费。我母亲会弹琴,我家也有一台风琴,有时候她会弹点基督教的歌曲,我跟洪涛跟着唱。中学老师阎述诗是很著名的作曲家和音乐家,他是一位基督徒,当时在沈阳办了个合唱团,我参加了,对我后来学音乐确实起了很大的作用。另外,我家请了一个非常好的阿姨,也是基督徒,她礼拜天经常带我们去做礼拜。正是这样的熏陶,让我接触到音乐艺术。”
洪月华高中毕业考入长春师范学院,那时这所学校在北京。可是上学没多久,学校要搬回东北,洪月华不想家再拆开,就留了下来。刚好北京艺专招生,就去应考,虽没有更多准备,但考得还不错,就这样进了艺专音乐系。
北京艺专在王府井帅府园。因为当时母亲还没有工作,没钱坐车,洪月华每天要从崇文门外走到学校去。后来能住校,不花钱,还管饭。那时候实行供给制,发小米,学生把小米交给学校,就有饭吃了。孝敬懂事的洪月华觉得“我念大学期间给母亲的负担不是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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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学不到一年,中央决定由鲁迅艺术学院、燕京大学音乐系、北京艺专音乐系、南京音乐院,还有四川青木关的幼年班等多部门合并成立中央音乐学院。北京当时没有合适的校址,周总理拍板,暂时定在天津。“中央音乐学院从诞生之初就跟国家总理连在一起了”,洪月华记得,“大约是10月底,我们上了一辆大卡车,早上7点出发,晚上9点才到。你可能要问,从北京到天津,怎么走了一整天?当时刚解放,又经过战争,路都是坑洼不平的土路,车况也不好,走走停停。我们坐的是敞篷大卡车,10月底,北方已经很冷了,而且黑的也早,荡悠悠不知道怎么天就黑了。”
临时校址安排在原来的一所日本小学校。天津解放时经过激烈的巷战,学校残破的样子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到:玻璃没有,院墙没有,到处乱七八糟,地上都是水;厕所是堵的,晚上没有灯,要踩着砖上厕所。同学们拿报纸糊窗户,要不然就没法睡觉。洪月华说:“我不算中央音乐学院第一批毕业生,上头有学姐,我进艺专的时候她们已经在校了,但我们都是第一拨进入中央音乐学院的。当时在学校的大礼堂里宣布了中央的文件,还举行了建院仪式。当时说在天津只是暂时的,谁知一住就是8年,1958年才回北京,所以我的大学都是在天津上的。”
1956年洪月华毕业。还没等到毕业分配学校就找她谈话,人事处、系里、她的老师都来找,动员她留校。“我当时不愿意,为此还闹情绪。当时大家都想到院团去,觉得到院团创作和演出机会比较多,锻炼人。我是学作曲的,想到院团跟着他们摸爬滚打,锻炼自己可以写东西。学校则考虑我身体不太好,让我再考虑考虑。最后决定留下来,看来教师工作对我是合适的。”
留校后,洪月华被分配到音乐学院附中当老师,从那以后,一直在附中工作,从没离开过,直到退休。
洪月华1958年在天津结婚,先生何振京是同班同学,都是作曲系的。婚后不久,他们随学院回到北京,来到了那个大院,从此再也没动地方,至多是从这个楼搬到那个楼,只是条件越来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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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中央音乐学院的过去,洪月华念念不忘老院长,她说:“我们建院时的院长是马思聪,底子都是他们打下的。老院长对学生好的不得了,他不是高高在上,而是通情达理的去解决一些实际问题。我们一些老教师,也都踏踏实实一点架子都没有,形成了很好的校风。学校一步一步走来,才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所以我认为绝对不能把历史传统丢了,否则凭空哪来的这些成果?”
洪月华1987年退休。退休后,有好几个单位请她去兼课,老两口跑了不少地方,也义务做了很多事情,始终没闲着,但是很开心。“当老师最大的欣慰是桃李满天下,这种感觉也是最好的。我们的学生首创了由学生给老师办纪念活动,那是1996年为庆祝何老师从事民歌教学40年,是中央音乐学院有史以来第一次。活动完全由学生自发筹办,来了两百多人。这些学生在会场里唱歌,把这些年教的东西一拨一拨去唱,院长也出席了。学生感谢我们给他们打下的民族音乐基础,特别提到老师对他们一辈子创作的影响。看得出,真正的那种师生的感觉,跟现在拿钱买出来的大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