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回家,过年
我开学到现在,捞了五万多,青天有三万,其他兄弟分的钱都潇洒没了,拿不出钱,建军借给大伙五万,暂时总算资债相抵。孙建军已学校保卫科的名义接管此事,当下在机械系给我要了一个记大过处分,这明着看是把我处理了,其实咋在内部把我摘出来了,党内矛盾和阶级矛盾的性质是不一样的。我现在收了处分,赔了钱,大伙不至于太恨他而采取其他途径发泄不安情绪。由青天出面,孙建军牵头,联系市区一家客运公司,私下组织省内学生自己包车,把大伙送回家,有青天出面,还能减少点损失。省外的同学,都多加了二百块钱,安排大家去赤峰和石家庄倒车,或者干脆北京飞走。所有事情解决完,我已经身无分文,还欠了军哥五万块。军哥说这钱,就当我给你父母的过节了,你来了半年,认识我叫我哥,我没照顾好你,唐海天的事情没照顾了你,害你受伤,这个老虎的事情我也不便插手,就算哥哥赔不是了吧。我说什么也不答应,亲自给军哥打了欠条,军哥拗不过我,就说好,我就收了,不过这钱你随时可以不还,再缺钱哥哥还可以给你!我说我正有此意,军哥说你用钱做什么,我说那几个兄弟,陪我闯荡半年,我自己空手回家可以,我不能让自己兄弟空手回家,这半年韦猛和青天都受了伤,李猛因为我挨打更多,大伙的学习而因为跟我落下来了,我不能让兄弟们寒心,我得给大伙置办年货,让他们回去过个好年。军哥赞许的点点头,你这样对他们,就像我对你的感觉一样,我再借你两万,你自己看着分配去吧。通过这半年,你也应该明白,你的优点在于义气,有兄弟跟着你,但是这也是你的致命弱点,太仗义了,就是蛮傻,希望你这次长点记性吧,我不怕你因为兄弟受多少苦,吴天,我怕哪一天兄弟坑了你,你别心寒。我握了握孙建军的手,军哥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三天之后,所有的学生都到了家,宿舍因为有军哥出面,我和李猛青天等人,依然可以逗留。但是也不能太久了。今天是最后一晚,白天我领着哥几个还有肖萌萌去逛街,给大伙买了很多B市的土特产,安排大伙带回家,又每人发了1000块钱,作为大伙回家的路费。大家知道我又跟军哥借钱了,非常不愿意,尤其是王飞和李明伟,两人都是家资殷实,都不愿意带我花的钱。我说你家的钱是你爸爸的,我给你的钱是咱们兄弟的,一份心意,谁都不要推辞。倒是肖萌萌,我带大伙吃肯德基,送了个小玩偶,肖萌萌喜爱的不得了,一直叽叽喳喳,说要再去一次,韦猛说肖萌萌你以后可以当做家,肖萌萌特别欣慰,说其实我的文辞啊一般啦,韦猛说你这一辈子就写一本书就行,肖萌萌问,什么啊?韦猛特别平静的说,败家娘们儿生活指南。随着她们小两口的打情骂俏,一伙人这几天难得笑出声来一次。可惜的是王姑娘已经回家了,李猛的表白计划,为了和兄弟一起做事,一直没能试试成功与否。大家安慰她很快就会开学的,还有机会。李猛说没事,做不了她前男友,就努力当个她未来的男人吧,我心想这小子真这么痴情啊?
晚上大伙在外面的旅馆喝酒,正好送坐夜车的李猛和青天。喝的醉了,醉的一塌糊涂。迷迷糊糊的我,似乎听见肖萌萌和韦猛的争吵,可是我太累了,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王飞走了,青天走了,李猛走了,韦猛走了,肖萌萌走了,李明伟家近便,家里开车接走了他,我自己坐在床上,给爸妈打电话,也准备回去了,进了年关了,大街上穿红挂绿的,南方的小城,特有的潮湿的寒意,让我分外思念家人。我买的是当天的夜车也是,白天无事,自己在旅店住的无聊,便打电话约金豆出去打台球。金豆说她置办年货呢,不过晚上有空,我说晚上我就坐车了,金豆说你住哪儿,等我电话吧。
冬天来的那么静,还是我一直没有留心生活呢?走在路上,白雪咯吱咯吱的在脚下响着,再见到金豆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想起上一次约会,好像经历了好多个春秋。马上上,是各色的小摊,大红大绿的张灯结彩,我意识到年关已近,可是我还滞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有的小摊贩双手插在套袖里。嘶嘶哈哈的喘着白气,我被这热闹的人流拥挤着,依然感到孤独。这孤独不是因为我在刻意煽情,虽然我在走路,可是脑袋里不停的在回忆这半年,想起燥热的夏季,想起郭燕燕,想起天杀的李家辉,想起李猛众人的笑脸,旁边散落的一打打啤酒瓶子,还有这该死的李家辉和老虎。想起一直对我念念不忘的唐海天。我觉得思维很乱,乱的像是那路边的垃圾站,我觉得自己失去了是非判断的能力,失去了道德的标准,换言之我已经和那些在树上摘香蕉的祖辈没有了什么区别,因为当我再次和金豆赤身裸体的躺在宾馆里时,我已经不觉得羞耻,反而有一些莫名的适宜,兄弟和爱人给我的温暖,家人的思念,小四的死,在金豆这里全都变作雨后初晴的雾气,那么淡,那么远。
金豆捧着一个硕大的烟灰缸,低着头听我说最近的事情,说完了我问她,我是不是智力有问题啊,怎么总是遇上个人就能涮我一笔,我以后不叫吴天了,我改名叫小肥羊吧。金豆笑了,说别这么灰心,这社会大着呢,水太深难免把王八壳子当石头踩,别那么垂头丧气的,不就是赔了钱么,还好你没折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我就想起郭燕燕和韦猛的事情,我想如果郭燕燕知道了我和金豆,她会怎么想呢,或许这世界上,关于一个人的幸福,永远没有第二人去定义,只要她觉得韦猛能给她安慰,哪怕只是一瞬,那就随她们去吧,因为我也不是什么良禽好鸟,顶多算是个八哥,偶尔说几句人话罢了。
金豆好几年没有回家了,每次都是和家人说她工作忙,要几班,她的父母一直以为她在这里做养殖场的饲养员,并不了解她只是一直被饲养。我问金豆想家么,金豆掐灭了烟,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啊,我去洗澡。
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手机嗡嗡的叫起来,是收到了昨天走的那些人的信息,给我报平安,问我在哪里,我说回家的火车上,大伙又说给叔叔阿姨带个好之类的,彼此互骂了几句脏话,便没了音讯。中午的时候我和金豆出去喝了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羊汤,看着呼啦啦吹气的金豆,我莫名有种家的温馨。金豆说晚上唐海天安排了事儿,估计下午就要离开了,我说好,我这并不是什么长久之地,那才是你的安乐窝。金豆给我五千块钱,说知道你没钱了,付个房费连一块的都掏出来了,这钱你先用吧,别嫌脏。我看着这钱,越看越觉得自己腰疼,坚持拒绝着。金豆看我推辞,忽然生气了,把钱哗的一下,扔在了桌子上,没钱就别装什么清高,老娘就当招妓了,赏你的,真他妈有病。说完甩手就走了,剩下我一个人看着这五千块大红票子,鼻子发酸。假如一滴精十滴血的话,我应该卖了2000cc吧,我跟自己说,价格还蛮公道的。
当天晚上,我用我的卖血钱,买了车票,车里的学生没有几个,清一色的返乡民工,同一辆的绿皮车,没有座位,我手扶着车厢,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身边的人有的坐在一个塑料桶上,有的躺在一个背包上,有的依靠着墙壁呼呼留着口水,车里灯光昏暗,车外是呼呼的风声,和咣当咣当的铁轨声,一夜未眠,我走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裹紧了衣服,狠命跺跺脚,舒缓了几近麻木的四肢,蹒跚过一段山路,回到了我家的县城。
这个寒假我连门都没有出过,过年的时候,爸爸让我去点炮仗,我穿好了鞋准备下去,妈妈在后面说,傻蛋,忘了拿香了,你用手指头戳啊?我随身掏出一盒红塔山摇了摇,掏出两根,一根给爸爸,一根儿给我自己点上,爸爸怕我崩了邻居的玻璃,非要和我一起去,我打着火机给他点烟的时候,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矮了我整整一头。午夜十二点,随着金毛狮王李勇一干人等的倒数,我一边看着手表,一边骂着倒数的人多么无聊,在热气腾腾的饺子前,我们一家四口举起酒杯,像人大常委一样,祝福下一个年月国泰民安,虽然这个问题好像一直跟我们老百姓没有任何关系,或者也说我的父母这种乡下人,从来都麻木的,没有大局意识的,可耻的忽略了这些伟大的事情。当我说国泰民安的时候,我妈特别激动的看着我爸爸说,咱儿子不愧是大学生,真会说词儿。酒杯放下,照例给爸爸妈妈和奶奶磕头,爸爸妈妈还是每人给了我五十元压岁钱,奶奶从一个花布包里,抖落了好几圈,掉出三十元钱,奶奶拿出那个二十一张的,说来给我大孙子压压岁,这十块钱奶奶留着买药。一百二十块钱,都不够我在学校的一顿涮锅,我忍着哽咽说,谢谢奶奶,谢谢爸妈。
我问妈我寄回来的钱呢,爸爸说你妈听说你们大学生都有电脑,给你攒着呢都,余下的,还要给你娶媳妇,买楼房,你妈今年可辛苦了,又闹病,我几年打工妹挣钱,咱家都靠你妈撑着了,咱们爷俩敬她一杯吧,我说不,我敬你们二老。这一晚我第一次在父母面前,吸烟,喝酒,说了很多话,要给我妈买镯子,给奶奶买点心,给我爸买好酒,给家里买大房子,虽然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吹牛逼,可是爸妈依然乐得合不拢嘴,他们的幸福感那么浓厚,笑的那么开怀,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过这些,大把大把数钱的时候,我没有笑过,和金豆上床的时候我没有笑过,搂着郭燕燕的时候我笑过,和兄弟们喝酒我笑过,可是这笑容在脸上,心里依然空旷。
都说中国人幸福指数低,我看应该说中国城市人口幸福指数低,那些苦巴巴的农民,脸上从来都是装满幸福的皱纹,因为他们要的很少。
这一个年夜饭,我的身体和脑袋,一次次激烈的挣扎,我那现实的出身和被城市生活激起的欲望,像那一杯烧酒一样,在我体内翻腾。我难以控制自己。当回到家乡,我渴望淳朴与宁静的生活,我喜欢这种感觉,当站在人潮拥挤的黑白森林中,我又追求金钱和肉体的快感,我也喜欢这种感觉。我带着父母和家庭的期盼,带着简单的理想和原始的愤怒,走进这新新社会的生活,当我满怀理想的去试探着和这世界打个招呼,说你好,社会却回头吐了我一口痰。也许这世界是对的,恰好只是和我想象的不同,是我太过于稚嫩,没弄懂游戏规则。我一遍遍回忆自己去相信过得那些梵咒,看不出哪里出了错乱。
这一整夜我都在思考,心脏和胃,到底我该填满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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