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爱,要么分开。
01.
“我会假装你忘了我,假装你将你我的过往,像候鸟一般从记忆中迁徙,假装你已走过寒冬迎接春天,我会假装… 一直到自以为一切都是真的,然后… 祝你一生永远幸福!”
这是电影《海角七号》里,中孝介给恋人友子的七封情书中的一封。20世纪40年地,日本战败,在台湾任教的中孝介随着大部队返回日本,只能和友子相隔海峡两岸。
在这期间,中孝介写了七封寄托了自己的思念和悔恨的信,迟迟没有寄出,直到几十年后,中孝介已故去,这些信才由他女儿寄出,由阿嘉送到了白发苍苍的友子手中。
阿嘉是个热爱音乐但始终不得志的小镇青年。在台北追逐梦想受挫,只能回到家暂时充当邮差,因为一场演出活动,邂逅了在台湾工作的日本女孩友子(同名)。在友子打算返回日本前,阿嘉抱住她说: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
这部电影有些年代感了,可我是前不久才被源源拉着一起看的,看完之后,我问她,你说最后,到底是友子留在了中国还是阿嘉跟友子去了日本。
源源回答我说,只要最后能在一起,在哪儿都无所谓。可在现实中,更多的是一个不会开口挽留,另一个也不会义无反顾地追随。
我之前听说过她有过一个日本男朋友,但从未听她提过这段感情的始末。那晚,可能是受电影情节的影响,她跟我讲了他们之间的故事。
02.
他其实不是日本人,当时是跟我一样在日本的留学生,我比他大3岁,也比他早两年到日本,相识是因为他刚来日本的时候,共同好友组局给他接风,那个时候,我离回国只有不到3个月时间了。
饭桌上,他因为语言不通,整个人都显得特别局促,只要有人端起了酒杯,他就傻乎乎地端着酒杯站起来陪着,最后喝得只能被人扛回家,嘴里还嘟囔着想回家之类的醉话。
看着他,我想到了三年前的自己,离家千里之外,平常对谁都不泄漏孤独,但在没有心理防线的时候,所有的脆弱和思念都汹涌而出。
留学生圈子不算大,我们住在相隔不远的公寓里,当时我正准备回国,一直在陆陆续续地打包行李,正想着该怎么处置锅碗瓢盆等实在无法带走的东西时,我想到了他初来乍到,肯定需要这些。
拿了东西之后,他坚持要请我吃饭,我们挑了家小酒屋,小喝了几杯,他跟我吐槽说日本的东西有多难吃,每个人看着很礼貌但其实都冷漠得要死。
我只能按照惯例似的地安慰他说习惯了就好,并随口告诉了他一些过来人的经验,比如人际交往应该注意什么,哪里的中国菜馆好吃又实惠,如果缺钱了可以去哪里找兼职。
或许酒喝多了吧,我说得正起劲的时候,他打断了我说:如果你能一直在就好你了。他的眼神氤氲着雾气,还有几分我当时不敢确定的依恋。
03.
从酒馆出来之后,我清楚得记得那天迎来了东京的初雪,我们慢悠悠地晃到了住处。他把我送到家门口,用手帮我把头上的细雪拂了下来,气氛暧昧得让我想到了一连串日本纯爱电影里的镜头,我挤出了一个不自然地笑,转身进了门。
回去之后,我像个怀春的少女一样反复揣测他那天的神色和动作,可后来还是把原因归结到了他只是在陌生的环境渴望温暖,而不是喜欢。
从那以后他经常以各种理由来找我,今天是想找个人吃饭,明天是不知道在哪儿交电费需要帮忙,过几天可能是想找个导游熟悉下环境。一开始我有求必应,总觉得出门在外能帮一把是一把。
可在离回国不到2个月的时候,导师突然跟我说我的毕业论文有重大漏洞,需要大改,一想到三年花着父母辛苦攒下的血汗钱最后可能连学位证都拿不到,我整个人都慌了。
恰好这时他又敲开了我家的门,他还没开口,我就劈头盖脸地开始怼他: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别什么事都要别人帮忙?我也有自己的事儿要干,我又不是你妈凭啥什么事儿都得帮你……
我噼里啪啦把想说的都说了之后,他一脸委屈糯糯地说:我只是想来问问,想不想尝尝我家乡特产,家人给我寄了很多。
我听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抱着我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瘫坐在地上边哭边跟他说明了事情原委,我说完后,他帮我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笑着跟我说:原来你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啊,没事,这次换我帮你。
我学的是地理,他学的是计算机,两门学科风马牛不相及,我不知道他能怎么帮我,但听到那句话后,心里莫名地安定了很多。
04.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我们两夜以继日地泡在成堆的文献资料里,他虽然在专业知识方面是个门外汉,但在逻辑思维能力方面比我强很多,论文里的漏洞都能看出来并可以给出合理的解决方法。
如果说之前我是一直把他当孩子只能俯视的话,那在论文修改途中,我全程是在仰视他的。
收到导师表示论文通过的邮件之后,我们两高兴得抱在了一起,我发觉到不对后想赶紧松开,但他却没撒手,他在我耳边说:想能一直这样抱着你。
我至今都觉得那是我听过的最美的情话,比“我爱你”“我养你”比知乎上“你听过的最美情话“这个问题下的1000多条回答都好听。
可惜我那个时候是28岁,不是18,遇到喜欢自己的人,第一反应不是去想自己是不是也喜欢他,而是我们能不能走到最后。
很明显,我跟他之间不太可能,我挣开了他的怀抱说:你只是太孤单了。这些天如果看到有回国的低价机票,跟我说一声。
那天以后,我一直在回避他,躲着他。我那个时候才真正明白了“喜欢是要放肆,而爱就要克制这句话。”
在离我回国还有整整一个月的那天半夜,东京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我被震醒之后,第一反应是赶紧往外跑,不是因为在乎自己的性命,而是想赶紧跑去通知他,边跑脑子边浮现出了他被废墟掩埋住的场景。
在我们住处中间的一个拐角处,我和他撞了一个满怀,我身上外套的扣子扣岔了,他脚上踩着两只不一样的拖鞋,看清彼此后,我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他再一次跟我说,想能一直抱着我,我点头说:能抱一天是一天。
05.
在生命遇到威胁的那瞬间,我才弄清生活中什么才是最重要,我们活在世上一遭,就应该尽可能去享受一切美好的东西,而不是让一些条条框框束缚住自己。什么年龄差距,什么分别,我都不想管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正大光明地手牵手在日本各地走街串巷,赏了富士山的雪,泡了北海道的温泉,看了群马县的火山。
你知道吗?原来人记忆不是按照时间的长度来储存的。我在日本那三年所感受过的所有迷惘孤独或是自由惬意,都不及那最后的一个月来得深刻。
那一个月美得像是一个梦,一个脱离了我原本生活轨道的梦,可生活还得必须,所以美梦也得醒来。
在我回国的前一天,我们去了奈良的三十三间堂,对着1001座观音像,我们双手合十,各自许愿,从寺院出来之后,我问他许了什么愿,他说:我在求观音让你明天的航班飞不了。
我笑他孩子气,但内心却酸涩得不行,在这之前,我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即将到来的分别。
第二天在机场候机的时候,他问我昨天许了什么愿,我告诉他说:我希望,我们分开后,彼此都能好好的。他愣了一下,随后笑开了,说着:会的。
你看,这就算现实跟电影不一样的地方,他没有挽留我,也没有说等他回国之类的话,我不怪他,反而觉得我喜欢的男孩子可真酷。
该如何去和不想分别的人说再见呢?显然抱头痛哭这种方式不适合我们,我们之间本就是一场意外,用我们在一起时感受到的欢愉,减去当下的不舍,我们还是赚了的。
登机后,我还是没绷住,哭了,从小声的啜泣到嚎啕大哭,邻座的老奶奶问我怎么了,我抽抽嗒嗒地说: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落下了,带不走了。老奶奶轻拍着我的背说:没事的,会有新的。
对啊,其实人和普通物件一样,辞旧迎新,谁都不是永恒的,无可替代的,但记忆是。我把那些美好的回忆妥善打包后,就要开始我28岁该有的人生了。
06.
讲完故事,源源的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所以我相信她所说的,这场“意外”带给她的开心比失落多。
如果两个人注定爱不到最后,还要选择开始吗?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可后来转念一想,我们每开始一段感情,也没有人跟我们保证我们能和对方走到最后。
后来,我问源源:“你们后来再也没有联系过了吗?”
“没了,不过听说他在日本呆了2年后被公派到美国深造了。”她不经意地摆弄着带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说:“那家寺院还挺灵的,我们分开后,真的都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