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之路——我眼里的父亲
父亲，从来是很难去准确描述的角色，也是很难去表达感情的一个对象。我眼里的父亲，不是人们经常说到崇拜的偶像，也不是我心目中的人生导师，更不是所谓的精神支柱。父亲，普普通通的农民。一生以农业为生，又自己不甘心搞点小生意，就为养活我们这一大家子。
父亲，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帅小伙，有着父辈审美观的典型年代感的帅气。个子瘦瘦小小的，鼻梁高高的，大双眼皮，梳着中分。要不是整天泡在地里，应该还算是个白白净净的人儿。父亲很能干，做农活一点不落别人，因为勤快能吃苦。还有着一点小聪明，从砖头厂退下来以后，做过各种生意，也赚过一些小钱。被骗过，亏过，不过最后都顶过来了。父亲其实脑子挺好使，算计的快，也能磨点嘴皮子，关键是赚钱能屈能伸，能够做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吃别人不愿意以吃的亏，干别人认为又苦又没钱赚的活。每每说起赚钱，父亲都会很自豪地说，你看当初和爷爷奶奶分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现在供你上大学，给你哥哥和弟弟盖了三层楼，你看看我们村里，有几个能像我这样的……我很理解父亲的心情。只是这些话，从来不受哥哥和弟弟待见。父亲和儿子之间，貌似总是有种走不近的矛盾。
父亲，比我大整整30岁。每次说起父亲的年龄，我都要先想想自己的年龄，然后往上加上30。小时候，怕母亲，但是不怕父亲。父亲看起来像是没有脾气的人，很随和，只要别无底线地惹到他，基本没有事。但是父亲也很少管我们，吃喝拉撒都是由母亲张罗。父亲有时间都是跑外面，都是出去赚钱的。我们兄妹三人，基本上属于散养的。我一直觉得，孩子并不要太多，高质量的培养一个就足够。但是父亲说，孩子还是要多一些，特别是儿子，人多力量大，在农村打架都有帮手，别人也不容易欺负我们。这是父亲的想法，也是农村人的想法。可是我们兄妹三人，并没有让父母在农村得到更多的尊重。农村，其实是很势力的。有钱有势，更受人尊重。
我记忆中的父亲，起早贪黑不用说。会带着我去邻近村庄演戏，有钱人请戏班子给家里老人祝寿，在村口搭个戏台。那是我们小孩子最开心的时候。我们不是去看戏，是去看热闹，是去吃好吃的。戏台下黑压压的人，父亲们会扛着孩子。那是最常见的情景。母亲经常说，男孩还好点，女孩子骑在脖子上，臭死了。但是父亲从来只是笑嘻嘻而过。父亲会用带胡茬子亲昵我的小脸，记忆中是躲都来不及的。刺刺痒痒的很受不了，却也笑哈哈的乐此不疲。喜欢听父亲讲三国演义的故事。父亲常常开场白就来句，曹操八十万清兵，索索索索地进军。我着急地问，接着呢？“索索索索”。要走个三天三夜呢。就这样，无数次我被如此哄睡了。小时候，愚钝的我，很多次以后才明白过来，这是父亲哄我呢。
我记忆中的父亲，最清闲的时候，就是过年那几天吧。父亲会优哉游哉地嗑个瓜子，到村里走走，看看别人打牌。父亲也喜欢打牌，打过几次都输钱，就不再去玩。辛苦赚来的钱，父亲舍不得。父亲抽点烟，喝点酒。年纪大了以后，一抽烟就咳嗽，一咳嗽就止不住。慢慢地把烟给戒了。偶尔喝点啤酒，可是喝不了一瓶，就喝不动了。父亲常常对我说，年轻的时候，吃饭那是一大碗一大碗吃啊，哪里要什么菜，一点咸菜就够了。那个时候正是年轻，干活也多，怎么能不多吃。可是现在，父亲依旧不停地奔波在外，每每看父亲吃那饭，和猫粮差不多，我都看不下去，心里那个硬生生的疼呢。我常说，爸你再多吃点吧。哎，吃不下呀。那就多喝点吧。哎，也喝不了了呢。那一刻，多么希望爸爸还是那个能吃能喝哪怕能抽烟的爸爸呢。父亲老了，脸上的褶子越来越多。左眼的眼皮彻底耷拉着了，厚厚的一层。我问爸爸，你的那眼睛怎样回事，能看清楚吗？看不清楚呢，白茫茫的一片。偶尔听母亲说，那是白内障。我说，那就去看看啊。父亲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看了也那样。
我记忆中的父亲，从来没有去过医院，也很少生病。偶尔感冒生病严重点，就吃点药。长大后，渐渐明白不是父亲身体多么强到哪里去，是父亲心疼钱，什么都忍着。实在熬不住了，才会被我们压着去买点药。但是医院是万万不愿意去的。有一次，父亲去参加酒席，骑自行车回来的路上，从高高的田埂上摔下来，瞌睡了很久。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才渐渐地舒缓过来。那是第一次见父亲有种慌神的感觉。他说脖子根本动不了，整个身体都动不了。那时候我被吓坏了，父亲躺在床上，我守在床边。一直劝父亲去医院检查下吧。父亲紧闭着眼睛，最终也没有去医院。
我记忆中的父亲，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普普通通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辈子勤勤恳恳地干活养家。六十多岁该要慢下节奏来，享受天伦之乐，可他还没完没了地干着。家里家外的活一点不落，村里大伙早就不种田种地了，可是父亲还是要去种些花生，玉米，油菜之类的，想着还能卖点钱。我常常劝父亲，有时候都生气地对他说，地里那些活这么辛苦，真的不用去忙了，还不如好好的休息。万一有个病痛的，还不够医药费呢。再不行，那些钱我给你们补上。父亲看看我，说一句，你的钱就不是钱了？弟弟还没结婚呢。不种点东西，到哪里赚钱。现在还能动，等干不动了再说。我知道，操劳一辈子的父亲怎么可能因为我的这么几句话而不做那些农活呢。不是他们做惯了，是他们心里还有牵挂。他们不想拖累儿女。有时候我会挺不懂事地对父亲说，哪里有像你们这样的父母，儿女孝敬点你们，你们从来都是责怪的，你们就不能安心点接受吗？天下父母心呀。
父亲，越来越消瘦，小腿细的都赶不上我胳膊了。体重永远是家里最轻的，每次看到父亲时不时提裤子，勒勒皮带，心里就难受。都瘦成那样了，裤子都挂不住呢。多想让父亲多吃点，多喝点，可是没用啊。用父亲的话说，现在是吃不动，喝不了了呢。就是忙碌着，从来没停歇过。去年弟弟的新房刚装修好，看到父亲和我说起这个房间用来干什么，那个房间用来干什么，这个柜子多少钱，那个彩电多大……我看到父亲由内而外散发着的喜悦。这是父亲一点一滴地拼出来的，都是辛苦钱。他自豪呢。
父亲，岁月不饶人。总是要服老的一天。别总拿身体不回事。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享儿女的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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