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追逐的空虚，无处安放的青春——评影片《阿飞正传》
不停追逐的空虚，无处安放的青春——评影片《阿飞正传》
序
影片一开始，那个有着忧郁、不羁眼神，坏坏笑容的旭仔（张国荣饰）出场了，借拿汽水的机会开始接近便利店清纯的阿珍（张曼玉饰），在看到阿珍被旭仔叫出自己真实名字时表现出的惊讶和不安，我就知道阿珍离沦陷不远了。空气中欲望的气息暗自涌动，当旭仔突破人与人之间那个信任距离，在阿珍耳边说话时，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已在预料之中了。
片中随后响起了那种仿佛随海风摇曳的夏威夷式的音乐，舒缓又透着轻快，伴随着音乐出现的是郁郁葱葱、整片整片的热带雨林的画面以及本片片名。后来才知道，这幅画面是旭仔在火车上临死前最深刻的记忆之一。
记得很多人在安慰失恋者时经常会用到一句话，“你不过是没了一棵树的风景，但是你却拥有了整片森林”。我想这句话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旭仔这只“无脚鸟”看似拥有整片森林，只是构成这森林的任意一棵树，他都不曾真正拥有过！
所以最后旭仔死去之前，天亮了，火车窗外相同的画面再一次闪现，伴随着他的内心独白，“我曾经说过，不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女人是谁，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或许这也是很多人一生的执念吧，总觉得最好的永远在后面，却忽略了那么多过往的、不会再次生命中出现的人和事。等到醒悟时，一切太迟。因此，人生的智慧或许不是体现在你能把握住多少次机会，而是你是否能将一次的机会把握至最好吧！
女人篇
片中的阿珍是那种看起来清纯文静的女人，这种女人一般有心事会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慢慢去消化，并且很容易钻牛角尖。而舞女露露（刘嘉玲饰）则是那种敢爱敢恨的女人，爱了就会全力以赴，不爱了也会很快过眼云烟。
当露露为了失踪的旭仔去找阿珍时，阿珍大声告诉她“他对每个女人都是一样的！”露露似乎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而哭泣起来。最后露露在离开的时候，似乎想扳回一局，“我始终觉得他喜欢我多一点，无论如何，他是因为我而抛弃你的”。
不停追逐的空虚，无处安放的青春——评影片《阿飞正传》
其实相信很多人看到这里，一定觉得好笑，因为这是一个偷梁换柱的思维逻辑。按照这种逻辑，旭仔对现任女友的喜欢一定多过前任女友，而对未来女友的喜欢一定多过现任。事实上是这样吗？
影片在后半段有给出答案。当超仔（刘德华饰）在火车上问旭仔记不记得某年4月16日下午3时他在做什么，旭仔马上就想到了阿珍，由此可印证两点：一是这个“一分钟的朋友”的小把戏他只对阿珍玩过，另一个就是这么难记的时间能一下想起，说明他对阿珍的喜欢多于露露。反观他和露露在一起的时候，更多的是露露去迎合他。这也证明了爱情上的一个观点，恋爱过的人都知道，通常一方对另一方用的心思越多，也就越在乎。
再来看看阿珍反驳露露的话何其有力量，“这些事早些知道总比迟些知道好，现在哭的是你而不是我，我很久以前就已经恢复元气了”，顿时让露露无言以对。
是的，其实每个女人的爱都是很美好的，只是当爱的人不对时，注定结局是悲伤的。所以谁先放下，谁才能重新收获快乐。
男人篇
两个女人的快乐与悲伤都和那个整天用“无脚鸟”故事骗女孩子（其实也是骗自己，给自己任性又不用负责的人生找个理由而已）的旭仔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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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的旭仔忧郁中带着孤傲，不羁中又透着性感，只为享受被爱的感觉而不停的去伤害别人。一些诱惑女孩子的小手段从来也都是信手拈来，仿佛是个天生情种一般。
但随后的剧情又给了关于这只“无脚鸟”根源的诠释。原来这是一只被生母抛弃的“无脚鸟”。这似乎为他“在不同的女人身上寻求被爱的感觉，然后又将她们抛弃”的行为找到了貌似合理的解释。因此，也让这个坏男人在影片中看起来显得不那么坏了。
我相信这是不少女性观众对此的认识，但其实只要深挖一下剧情和旭仔的成长背景，再剥离影片中那些刻意渲染的魅惑与性感，就不难看出他实实在在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坏男人！喜新厌旧、始乱终弃、甚至最后为了骗护照发展成杀人，而且杀人之后表情还如此轻松。其实连导演也都认为他是坏的，不信？证据就在另一只“无脚鸟”（梁朝伟饰）登场的时候。因为不可能所有的“无脚鸟”都能为自己玩弄别人的感情找到合理的借口（记住，只是借口）。
对于描述坏男人的电影，自然少不了好男人的衬托（哈，这话说反了吗）。于是便有了警察超仔和小混混歪仔（张学友饰）的爱情。
超仔是个内敛、负责任，同时心思细腻的好男人。因为喜欢阿珍而不确定阿珍是否喜欢自己，所以多少次在电话亭旁守候，“我从来都没预想过她会打电话给我，但是每次我经过电话亭的时候，都会停留一阵子，或许她已经回到澳门去了，又或许她仅仅是需要一个人陪她聊上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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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镜头给向超仔落寞的身影时，我相信很多人会感同身受。因为很多时候在现实生活当中，好男人不确定对方是否喜欢自己时，在“小小的自尊”和“怕表白后被拒绝的尴尬”之间选择了前者，所以也痛失了很多遇见爱情的机会。相反倒是那些深谙女人心思之道的坏男人，更懂得厚颜出击，死缠烂打，也因此常常俘获芳心。
超仔为了家庭，坚忍负重；为了朋友，义不容辞；为了喜欢的人，又一门心思为她着想。他最后收获的只是一个“已经没有了他的街头，电话亭里响起的深夜铃声”。
跟超仔相比，小混混歪仔显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好男人。整天无所事事，靠朋友救济，但在爱情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喜欢一个人是无罪的，即使她是朋友的女友。所以在旭仔没有放弃露露之前，他一直把喜欢埋在心里。当知道露露放不下旭仔时，他又选择了成全露露。所以从爱情观和道德观上来说，这个小混混在爱情里面，其实也具备了好男人的品质，只是他缺乏将爱情过度到现实生活的能力。
演员篇
这部电影成就了张国荣，凭借此片，他斩获第十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主角，第一次靠演技获得香港影坛的全面认可。片中对镜独舞的镜头已经成为香港影史上最经典的片段之一。当然，从另一个意义上，张国荣也成就了此片。因为很少有这样的演员有着撑起整部影片的气场，但演技却在收敛中显出张力。要知道，此片之前的张国荣，更多让人记得的是他的歌声。只是谁也没料到（连张国荣自己），与王家卫的这次合作，让他身上未被发现的那些特征被挖掘了出来，成就了香港影史上一部不可或缺的作品，同时也为三年后那个赢得世界级声誉（《大英百科全书》评价）的“风华绝代的程蝶衣”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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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荣的演技没有人可以质疑。就连他在电影业已明显超越我们的韩国，都有着大量的影迷，其中不少甚至是现在韩国影坛重量级影星。我也不止一次的在观看韩片时，从一些男主角的身上看到效仿哥哥演技的影子。
或许，张国荣天生就应该是一名演员吧，注定为“旭仔”而活，为“程蝶衣”疯魔。当这个世界不再有角色可以让他赋予生命时，也就真的是他想飞离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像他在片中，刘德华饰演的超仔讽刺他“飞啊，有本事飞给我看看”，而他依然带着不置可否的笑容回应“有机会的！但到时候你不要自卑哦”。 命运总是在我们猝不及防的时候一语成谶，这位入选美国CNN“史上最伟大的25位亚洲演员”的顶级巨星真的有一天从24层高楼上飞下，而那一天却偏偏又是“愚人节”。我无从猜测他是不是用这样的告别方式饱含对世界的嘲弄，因为他用生命兑现了角色的诺言。只是这一次，喜欢他的人不再为他喝彩，而是深深的叹息和无尽的伤心。
此片中其他演员，如张曼玉和刘嘉玲，各自演绎的角色，性格特征分明，刘德华和张学友也都算可圈可点。唯一感慨的可能就是胶片里记录了他们曾经年轻的容颜和绽放的青春。此片中的演员我认为一大亮点的是扮演旭仔养母的潘迪华，片中一口流利的上海话时而透露出其精明，时而又感性暧昧，让她的表演自然出色，又极具张力。赶紧百度了一下，原来她也是一位演技精湛的香港老牌演员，更凭借此片中的表演获得第36届亚太影展最佳女配角，实力让人不可小觑。
导演及幕后篇
这部片子是王家卫的第二部电影，也是他正式确立自己文艺片风格的代表之作，同时他与张叔平、杜可风铁三角的形成，也让《阿飞正传》成为香港影坛最出色的影片之一。此片贯穿始终的灰绿色调，以及充满60年代风情的生活细节，无一不得益于张叔平的美术指导。而与众不同的拍摄角度以及用光影变化去传递情感的画面风格，则完全是靠杜可风的敏锐触觉了。此片中在马尼拉火车站一开始的长镜头，就充分展示了杜可风的高超技巧。他们两位可以说是王家卫的左膀右臂，同时也是后来几部作品持续成功的关键所在。
现在已经无从考证，当初王家卫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找上张国荣的。网上可以搜到的资料是说，张国荣刚开始只是一个小配角，演着演着，小配角的戏份越来越多，最后多到成了主角。
我想了解墨镜王的人，大概都清楚他的作风，现场改剧本、边拍边改、演员NG次数超多、用到的胶片超多等等。只是值得一提的是，张国荣在现实生活中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与片中放荡不羁的坏男人形象南辕北辙。而王家卫却能慧眼识珠，不能不佩服他眼光独到。因此，如果说张国荣是“千里马”，那王家卫就非“伯乐”莫属了。或许也正因为他的“识人能力”与“造星能力”，才有那么多的演员想与他合作吧，哪怕为此改档期，哪怕边拍边等，甘受各种虐啊。
王家卫导演风格在香港影坛独树一帜，其感情细腻含蓄，镜头语言穿梭于虚实之间，往往背景、年代似是而非，但人物性格、情感却真实异常，代入感极强，并且善于在交待人物情绪、细节方面留白。当然还有最让人叫绝的是他那文艺范十足的台词。每部片子公映完，都会有些台词被影迷交口传颂。
其实，个人觉得，王家卫是导演里面为数不多的现场掌控能力超强的那种。一个边拍边改的导演，没有一个强大的内心，是无法掌控剧组的，更无法安抚人心。所以，他是真正知道自己想要呈现什么的导演，胸有成竹，却又缓缓道来。
启思篇
此片的拍摄背景是香港的九十年代，年青人自我迷失和颓废的景象比比皆是，而影片恰恰真实投射了当时普通青年人的生活环境和现实状况，因此对于整体香港人而言，则有了更为深远的意义。走进此片，香港人的归属感和漂泊感的精神历程或许也能通过王家卫那独特的镜头语言深深感染到我们。
其实站在今日的角度，我更多看到的是此片跨越时间的现实意味，具体体现在我们二十多年后再去看这部影片时，它又一次对内地新一代青年的生存状态起到了巧合般的寓意。江湖不老，老的是曾经年轻的旭仔们，或放下执念、娶妻生子，又或孑然一身，依旧漂泊。而更多年轻的旭仔又不断出现，寻求刺激也好，追逐空虚也罢，只是人性自我放逐的再一次轮回。
其次，这部影片的另一层意义则体现在持不同心态的人对爱情的选择，即使现在来看，依然有着可以放诸四海而皆准的意义。玩弄感情的人，虽一路风景无限，但最后必然独自老去于精神的异乡；真正爱过的人，难免会受伤、痛苦，但不会再有遗憾；即使是暗恋，那未曾表白的爱意，也会因为那份真诚与初心而给人生留下一份美好的回忆。我想，如果时代能赋予一部过去的影片以新的生命力，其实那并不是时代的魔力，而是导演选材的前瞻性和演员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表演功力。
不停追逐的空虚，无处安放的青春——评影片《阿飞正传》
在现实生活中，阿珍和露露的感情故事，每天都可能在发生，就因为旭仔这样的“偷心却不愿负责”的坏男人的存在。所以一个旭仔死了，另一个旭仔又会登场。于是故事还在继续。坏男人通常是很有成就感的，因为他们懂得女人的心思，可以轻易让女人就范。但坏男人的成就感通常又不长久，因为他们喜新厌旧、始乱终弃。因此维持成就感唯一的方式就是不断更新身边的女人！如同一只在飞的鸟不停更新它眼前的风景那样！是的，无脚鸟！
那什么是无脚鸟呢？我的答案是：不停追逐的空虚，以及无处安放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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