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2021年10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正在幼儿园整理寝室，突然接到堂姐打来的电话，我知道，肯定是关于伯父的。

果然，在与病痛缠绵了五个多月后，瘦的不成人形的伯父终于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

说心里话，我不感觉悲痛，反而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倒是每次看到他那高高耸起的颧骨、鼓鼓囊囊的牙骨，还有只有胳膊那么粗的小腿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疼痛。

病痛真的很厉害，短短五个月的时间，就把一个正常人的身上剔得一点点脂肪和肌肉都没有，就像一层黄色的薄膜包着的骷髅，看着又害怕又心疼。

生老病死，每个人都过不了这一关，也是每个人都要奔赴的一场约会，一直都懂这个道理，但想到伯父这五个多月的煎熬，仍然是心有余悸。

每个人都知道，伯父的离去对他自己来说是一种解脱，对堂姐和堂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但谁都希望他能在床上多睡几天，哪怕他睡在那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从伯父生病开始，堂妹就一直在病床前照顾伯父，迄今为止，已经五个多月了，邻居们都说，孩子还是要教育得好，亲生不亲生不是关键。

伯父一生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只是默默地带大了他的七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可是他的弟弟妹妹都结婚了，他却依然孑然一身。

也许这就是后母与生母的差距吧，为家庭做了那么多的贡献，后母却从来没有想过给他张罗一房媳妇。

被好心人撮合，两个苦命的人聚在了一起，他又默默地帮助伯妈养大了两个女儿，堂妹由于婚姻不幸，他又默默地养大了堂妹的一个儿子。

来到世间走一遭，没有创造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只是静静地打量了这一生的风景，把悲凉收在心底，把温暖送给别人。

一辈子宠辱不惊，从来没有开怀大笑过，也从来没有怒发冲冠过，遇到好事从来不曾邀过功，遇到不好的事也从来不为自己开脱，说什么都是一笑。

在最后的那些日子里，伯父由于肚子里的结节太多，哪怕是流食都不能正常地排出来，到处都没有肉，唯有肚子鼓鼓的，撑得伯父呼吸都费劲。

为了早日结束那苟延残喘的日子，伯父拒绝进食，惹得堂姐和堂妹躲在角落里嘤嘤哭泣。

“人到了快要走的时候，都要忍痛割爱，你们哭什么？”伯父躺在床上大声地劝慰两个女儿。

突然想起伯父刚刚确诊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坐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门前的那条大马路，那双无神的眼睛，现在想起来，却又显得那么深邃，他在想什么呢？他在回忆他的人生吧？

其实伯父是生活的智者，上天给了他一手烂的不能再烂的牌，但他却依然走过了儿孙绕膝、尽享天伦的人生。

一生都是老实人，一生的辛苦也没有引来过多的关注，他就像草地上的一朵不起眼的小花一样，悄悄地开了，然后又默默地谢了，知道他曾来过这个世界的，也只有那小小的蜜蜂和那纤弱的蝴蝶。

此文写于2021年1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