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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阶五段三号反派的临终遗言

2017-12-01  本文已影响210人  元宿周期表


诸君敬启:

如您所知,我是三号反派。作为一个中上等反派,我一般在主角人生的三分之一部分华丽丽出场,开始任务繁重的仇恨担当。然后又在三分之二的部分被主角干掉,燃烧自我,帮助人家阶跃。

这是个悲剧。

辛辛苦苦几十年,吃得苦、霸得蛮、耐得烦,----最后只落得个为他人做嫁衣:秘籍被小王八蛋抢了,美女被小王八蛋拐了,组织被小王八蛋收编了。自己也被小王八蛋杀了。尽职尽守地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帮助小王八蛋阶了跃,突了破。也不收费。还要被他干掉。人家干掉我后,还要揣着我的秘籍,搂着我的美女,带着我养的叛徒,对着我孤独的尸体发豪言壮语:我命由我不由天!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

妈的,我的人生也是被强行设置的,好么?

鬼才愿意当一个反派三号。如果有选择,我宁愿做一个十八线小反派,欺个男、霸个女、杀杀人、喝喝酒,就算一开始就被人砍头祭旗,短暂绚丽的人生也能像流星一样,发出刹那间的光辉。

但三号反派就累了。为了不让小王八蛋们显得太LOW,我只能恪尽职守做一个好对手。不贪财、不好色,勤学苦练,兢兢业业。上有终极boss掣肘,下有低等反派挑衅,左支右绌,苦不堪言。小王八蛋们头顶主角光环,100次也杀不死。只有一次就被他们干掉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有志气,没运气,生命的全部意义就只为有一天能被小王八蛋杀死后装逼。

从开始就能看到结局,人生之悲莫过如此。诸君戒之!

身为作为一个三号反派,真是一种悲剧。

我曾经反复的思索的这种悲剧之源。经历了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苦苦探求,最后被终于被我找到了其中一个。

对,没错。原生家庭。

事实上,作为一个必须却又无关紧要的人,三号反派根本就没有原生家庭。反正不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的中小创业者,就是大反派的狗腿子,一打工的。---论原生家庭,大反派就不比了,只要创业成功,都是自我奋斗的结果。咋说咋又---只比比我的同事们,这个叔叔是白驼庄主;那个老爹是暗黑天王。因为原生家庭好,成了反二代,人生都比我好很多:辛苦的比我活的长,命短的比我过的爽。只有我过的又辛苦又不得善终,还得不断和小王八蛋们纠缠厮杀。

这是我们反派圈,正派圈也是如此。就是刚干掉我的这个小王八蛋来说,他有什么本事?就是些王二狗、张三毛的角色。但架不住人家原生家庭好。他的老爹老娘在乡下务农,和乡野村夫们搞搞低层次社交,倒也平静安逸。有一天正在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一群绝世高手给打了。二狗回家时,已经为时已晚。老头儿脑门发绿,当场毙命。老太太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的爆出如下惊天秘密:我儿,其实你的名字不叫二狗,你真正的名字叫主角!……角儿……旁边那绿头发老头也不是你的原生爹,你的原生爹叫大英雄!”

“你爹其实是带头大哥!”
“你爹是龙。”
“你爹是神仙……”

反正不管是什么物种,小王八蛋们立即就会神光附体兽血沸腾,从王二狗变王主角,王傲天、王逆天、王捅破天。就要和老天爷过不去,要和我过不去。

这帮货之所以能夺我的宝、抢我的妞、挖我的墙角,全赖于此。我都习惯了。

所以那天,一个小王八蛋发完“莫欺少年穷”的豪言壮言,傲然而去的时候,我躺在地上,只是冷笑一声:你神气什么!流水的龙傲天,铁打的三号反派!你们哪个装逼时能离开我!你可以杀死我,但你永远不能消灭我……瓜皮,爷忙得很……”

于是牢骚还没发完,就接到新任务:又一个龙傲天横空出世:父母已被杀、身世已暴露、光环已加持、金手指已就位,但突破受阻,我要马上复活,相爱相杀,去当炮灰了。

真悲哀啊,也真累。


于是我又一次踏上了不归路。

按照惯例,我要去参加一个大会,出场秀。我参加过很多这样莫名其妙的聚会,像比武招亲啦、金盆洗手了、十年之约了、选TM帮主了之类的。不管什么名目的会,反正没有成功召开、胜利闭幕的。开头不管多和谐,最后都是打起来。

司空见惯,我也懒得记这些名目,统称为“三分之一小高潮牛鬼蛇神集中亮相大聚会”。

根据我的经验,这种聚会,正反两派与会的代表一般会有:
正方:
主角:不用说了。大家千里奔袭舟车劳顿,都是为了给这王八蛋配戏。
主角好基友二号:衬托主角。正面反面得都有。也有黑化的,那就是二号反派了。
主角好基友三号:主角帮手。未来日子里被我干掉的对象。
主角马子一号:负责一见钟情。
主角马子二号:负责仰慕。
主角精神导师:负责保卫,避免主角夭折。
主角启蒙导师:负责挂。拉仇恨。

另有张三李四王五等等吃瓜群众,不拔份,也不死,一起亮个像,日后需要,随时出境,凑个人场、当个背景板、捧个哏。省的介绍。


反方:
我。然后其余的都是垃圾。
这不是我狂,区区“三分之一小高潮牛鬼蛇神集中亮相大聚会”而已,我堂堂三号大反派,规格已经足够。

至于我们二老板、大老板,参加都是华山论剑、 终极一战、 地球保卫战之类的“全书完终极大高潮"。

主角在菜鸟阶段,级别不够。这是外交对等原则。

作为一个专业的三号反派,我总是准时的出席这些会,从不抱怨。

我不会说:开会,又是开会!请假~
也不会说:我在塞北出差,他们的会场在江南,我赶不过去……”
也不会质疑:“日更六千先生,我本来在东海小岛上混,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去峨眉或云贵去凑热闹?气候不适应,另外饭菜也很辣……”

我总是克服种种不科学,及时恰巧地出现在会场。因为我知道,一个以打架斗殴为终极目标的会,缺少反派三号,是绝对无法成功召开、胜利闭幕的。

一肩担尽古今仇,平地波澜起是非。
因为深知任重道远,所以不敢自比艰辛。


出场-陪跑-被干死。我对这种西西弗斯式的命运坦然接受。

如果说有一点美中不足的话,那就是人心不古世道浇漓,现在反派三号的地位越来越不重要了。

以前光景好的时候,我是四绝之外的第五魔,我是西北雪域的怪客,我是东海嗜血的老道,我是南疆擅蛊的毒枭。形象千变万化,很有挑战性。有时候运气好,还能当个野心家伪君子,心理戏细腻而有层次。

另外我的手段也是丰富多彩,有时候我一爪把别人脑袋上抓五个窟窿,有时候我一掌把人打的骨质增生,有时候我指甲缝里弹出点元素周期表,就能把人毒杀于无形。不管是物理攻击还是化学攻击,他们的名字都很好听,什么腐骨掌、化骨掌、七煞掌、修罗寒阴掌,一个个都美的面目狰狞。如果再会一点阴阳双修,那就嘿嘿……

虽然三号反派这份工作待遇不好,但因为它的挑战性,我一直在坚持着。但是近些年来,我渐渐的发现,它变得越来越索然无味了。

自从日更六千派兴起以后,三号反派的地位是每况愈下。百变的造型没有了、充满邪恶之美的手法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统一的服装、数字化的力量,如同工业化流水下线的产品,被打上了一个三号的条码。

·~

扫码。

天阶五段人物。比六七八九段弱,比地玄黄强。

恩,产品定位:三号反派。

出厂吧。


我现在就带着【天界五段三号反派】的标签,出现在“三分之一小高潮”聚会上。

人家给了我一套疑似淘宝风的金色披风,胸口印了五颗小星星。金色代表天阶,五星代表五段。他们称赞这形象的原话是:一个三号反派的形象呼之欲出。

欲出不欲出不知道,我只知道这让我很不舒服。披风如同囚服,星星像脸上的刺字,虽然包裹的严严实实,但却像赤身裸体一样。另外,还给我配了一个灰色的大斗篷,带着像头顶卧了一只大老鼠。

我就这样赤裸裸的顶着一只大老鼠,出现在聚会上。心情糟糕透了。一腔失意无处可出,所以便格外恶毒。

于是我看到小王八蛋主角出现的时候,立刻在心里诅咒道:"别拉风,你的好基友二号在未来会冲你背后捅刀子!”
看到好基友二号时,便开始幸灾乐祸:“傻逼,你的妞马上要移情别恋,还在那儿高谈阔论!”
看到好基友三号,我心里开始冷笑:“等死吧,很快你要被我宰了!”

当我看到张三李四王五等吃瓜群众时,更是气打不出一处来:“你们这些群演炮灰,别表现了!没出境机会了,不比从前,我们很快就要换地图了,你们很快就要被忘记了!

别怀疑。作为一个老资格反派,我当然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别嫌弃我剧透。世道不同了,层层揭开的反派三号已经不存在了,步步黑化的反派三号已经不存在了,徐徐展开的反派三号已经不存在了。

还徐徐展开个毛啊。

那傻逼一样的披风、斗篷;邪恶的黑色星星,谁他妈不知道我是反派三号啊?

百无聊赖。我想辞职。
我想明天就把好基友三号干掉。也别搞什么草蛇伏线,灰延千里。
累。


我想尽快把主角的好基友三号干掉,然后我就可以很快被人干掉,退出这无聊的游戏。
第二天,我的计划仅仅实现了后一半。
证据是,我的刀还没有落到好基友三号的脖子上,背后就被人戳了一个大窟窿。

这个背后捅刀的小人,是反派的一个与会代表。我认得他,反派四号。

“叛徒,是谁指示你这么干的?”
“是作者让我这么干的”,他面无表情的擦了擦手的血,接着说道:“他嫌弃情节推进的太慢了……”
“可是,可是这不符合剧情……,反派三号比四号的命还短……”

四号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他抬起手,翻开了袖口,那儿赫然绣着小小的“四”字。
----在我的袖口同样位置,也绣着一个同样的“三”。

我突然明白了这些数字的意义,明白了这次的三号反派意味着什么。
不是Number third,而是Number three。

不管是三或者四。这些数字没有任何不同的含义,不存在一个比一个更高级。我们就像是一级又一级的台阶,或者一字排开的沙袋,供小王八蛋们或打,或踩。

我曾经说过反派三号不死,现在发现我错了。当他被打上“五” “三”这样的符号,成为数字化的一员时,他已经死了。

他可以随时随地死,由另一个道具来接替。


最后我谈一谈本次死亡的原因。

在我周而复始、死去活来的职业生涯中,经历过无数种戏剧性的死亡场景:有时候我在捉弄主角猫戏耗子,有时候我在狂妄自大不可一世,有时候我在得意忘形疏于防范。

总之都是在人生巅峰之际,后背一凉。然后吃瓜群众欢声如潮,小王八蛋从此走上屌炸天的阳光大道。

我对日更六千说:我能不能不戏弄这个叫主角的家伙,直接把他干死?咱能先把刀插进小王八蛋的咽喉,然后再仰天大笑吗?你老这样,我得了职业病哎,每次仰天大笑的时候,都怀疑背后有一把刀子飞来……”

他这时候总会冷漠的嘲笑我:“别忘了你的身份,反派三号,反派三号,你知道吗?你也配!"

我日他仙人板板。这帮自称“笔下创世神”的家伙,最虚伪了。

就拿这次我的死因来说,什么叫“情节推进缓慢”,不就是我多说了几句话吗?还不是你自己弄的。


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在弥留之际,我一定要解释解释什么叫他妈的情节推进缓慢。
具体来说就是,我玩了玩抒情。

那天我把主角三号好基友踩在脚下,用刀抵住他的咽喉的时候,他的眼神里突然露出了一抹解脱的光芒。
我明白那眼神的含义。

他是正派好基友三号,我是反派三号。一个给他动力,一个给他仇恨。我们都是重要而无关紧要的螺丝钉,都是龙傲天之路上无关紧要的垫脚石,是小王八蛋随时可以牺牲掉的陪衬,是大舞台上的小道具。

现在一个道具要干掉另外一个道具。同室操戈,相煎太急--于是我多说了一句: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未了心愿吗?

然后做好在“狗贼” “邪不压正”的咒骂中,把刀插进他咽喉的准备。

但预期中的咒骂没有来。我听到了一句更让我想挥刀的话:
“你能为我朗诵一首散文诗,为我送别吗?”

我呸!该死的娘炮。我慌乱的环顾四周:我们砍断杀伐的世界泛起了一种朦胧的腐意,煞的我睁不开眼---以至于没有发现躲在不远处的四号。

“散文诗没有,散的七零八落的尸马上就有!”
我一掌拍了过去。



这一掌没把好基友三号拍散,却拍散了我的愤怒。于是我们莫名其妙兔死狐悲地聊起了天。

我聊起了我十二岁那年的冬天,家乡的雪下得很大,天地之间一片茫茫。我聊起了我出生的地方瓦蓝的天空,夜晚星空静谧,白天云淡风轻。我聊起了午后院子里斑驳花树影,倒映在碧玉墙,我聊起了夜晚来的时候皎皎明月光盈盈绿纱窗。我聊起了最是新春时爱意化作丝,我聊起了小城旧事在兰心忆成痴。我聊起了明媚花前笑,寂寞月下影, 聊起了音绝影远逝两地同入梦。 我聊起了我儿时养的一条小狗,和童年的小阿娇……

我聊起了故乡的记忆清晰如昨,少年岁月似水流过。
我聊起了年少的梦想、青年的气概,但到中年,却成为一个三号反派。

三号反派的日子不好过,我要反复的当炮灰,不断得去开会。

为了开会我穿越了千山万水。

有时候我在贫瘠的原野上飘荡,像是无处安放的孤魂。那荒原上都是褐色的沙砾,没有植物,也没有野兽,只有细小的竹节蛇在石头间游动。偶尔龙卷风扬起,沙尘暴便铺天盖日,天地瞬间便沉入黑夜。有时候我飘到了冰天雪地的极寒之地,在北风的肆虐中瑟瑟发抖。雪原上一座座冰山竖起,像一把把巨大的利刃,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寒风在冰山中间穿梭,发生呜呜的声音,像是巨兽在咆哮。再后来我到了炎热的沙漠,那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灼热。沙丘在地上静静的耸立,反射着红色的奇异的光。视野之内布满了流沙,起起伏伏像是一盆烧开的铁水。放眼望去,遥远的地方,零零星星有火山喷发,远处望去像是巨大的焰火。就在这一片窒息的空间中,矗立着一栋高高的黑色建筑,像是远古英雄的丰碑。但我却感觉自己很累……

我越说越激动,已经忘记了身在何方。浑然中我忘记了金戈铁马,进入一片美的、华丽的世界……
这时候好基友三号叫了起来。这货尖厉的叫声打断了我……
“这就是散文诗,这就是散文啊……”

混蛋,我陪你谈谈自己的经历,怎么就成散文了!
我正要开口驳斥。
正在这时,噗哗~啊!
一柄来自四号的飞刀,插在我的后背上!
我挂了!!



在死前,我和四号的对话里,还包含这么两句:

“日更六千为毛要杀死我,是嫌我太优柔寡断么?”
“不是,是你太叽歪了。”

反派死于话多。

完蛋了,完蛋了。我堂堂反派三号,没有死于野心、没有死于智慧,没有死于见识,也没有死于女色。却死在了口水上。
完蛋了,完蛋了。只要有一次这么的经历,反派三号的形象就永远再也无法竖立起来了。

                                                             --不朽的反派三号 1/12/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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