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写小说《比尖锐更甚》代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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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懂自己而写

为什么写小说？这个问题很难说清楚。我是个喜欢文字的人，心里有很多故事，在不经意间就爱上写小说。第一次写小说是因为闲的发慌，无聊，为了打发时光才静下来叙事文字。那时，我独自在兰州流浪，发现小说可以展示一个人内心里真实的东西。这些东西可能是你平时无法说出来，却能够通过文字静静地呈现出来。

再后来听到一位房东说，他的孩子有自闭症，经过交谈才发现，他孩子自闭症的患病原因。为了把自闭症孩子的生活呈现出来，于是，我提笔写《陌生的救赎》、《灵魂的配偶》。关于自闭症孩子的成长与情感经历，更多的是站在心理角度去剖析为什么得自闭症？以及社会环境和家庭环境，如何造就心理不健康的因素。这本小说是我为了房东一家人写的故事，其间有很多人焦虑的影子，他们渴望拥有健康，拥有快乐，拥有幸福。

为了搞懂自己为什么喜欢文字，最想表达内心的寂寞与忧伤，唯有通过文字在小说虚构的世界里释放压力。没有文字虚构的世界来释放精神上的压抑，估计我会承受不了艰难的生活。我会在不快乐的生活里看不到希望，甚至黯然下去，沉沦下去。感谢寂寞的文字，让我找到释放压力的地方，感谢文字温暖了寂寞的心。

写字的时间久了，深陷在文字的世界里，越发明白自己内心真实的东西。曾经因为失落而迷失方向，最终在虚构的世界里，找到真实的表达方式。在虚构的世界，越是努力表达，越能认清自己。最后把写小说的目的，变成搞懂自己才写小说，所以小说不完全代表虚构的世界。

写小说真的能搞懂自己吗？从内省中寻找灵魂里真实的东西，比本质还深刻的东西。敢于把自己的世界拿出来批判，我代表的世界，在纷繁复杂的声色时代里，到底我需要什么？到底我拒绝什么？尽量不受多余的无用的东西诱惑，在狂躁中学会安静，在贪欲中学会拒绝，在忧伤中学会快乐。

很多人敢于把别人拿来批判，却从不敢把自己拿来批判，这类人总是标榜自己很清高，很道德，很慈善，很环保，很善心，很从容。其实，你只要把这类人的利益均摊一点，他立马跟你急，跟你讲各种权利与地位，设置各种陷进抢占别人的利益。还有很少的人敢于批判自己，经常自省与悔悟，这类人总是躲在繁华的背后，冷静地思考过去和未来，他们没有光鲜的身份，总是悲悯万事万物，尊重自然和人性。

还有什么比尊重自然与人性更能代表一切，透过文字强大叙事的背景，虚构出自然和人性，搞懂自己的价值。已经超越小说的范畴，所以，觉得自己不单纯是在叙事小说。而是在深入地认识自己，剖析自己，批判自己，内省自己。

穿越复杂的叙事结构后，最终回到简单的生活里，面对一粥一菜，面对一人一物，每天只想一事，那就是心性的快乐与自由。搞懂自己后，哪怕你穿一件陈旧的衣衫，也不觉得丢脸。搞懂自己后，哪怕你只挣到一元钱，也是令你满足的财富。搞懂自己后，哪怕你居无定所，也拥有在路上的温暖。搞懂自己后，哪怕你困顿不堪，也觉得希望所在。搞懂自己后，哪怕你失去一切，也觉得快乐常在。

写小说的确能搞懂自己，有人会说，自己有什么好搞懂的呢？自己不就是自己吗，不就是一个人简单生活的叠加吗？出生、学习、成长、工作、生活、婚姻、家庭、矛盾、打拼、奋斗、挫折、买房、买车、喝酒、作乐……

其实自己是最难搞懂的怪物，哪一样都可能剥夺你人生的快乐，让你深陷矛盾的世界里。坚持向内心深处的写作，揭露内心里隐秘的想法，哪怕是冰山一角，起码证明敢于大胆揭示丑恶。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是由很多隐秘的面组成，聪明的人往往喜欢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倔强的人喜欢展示自己最真的一面。展示自己最好一面的人，容易得到别人的肯定与赞许。展示自己真实一面的人，越接近人性的本质，反而容易受到伤害。

读懂自己而写作，在别人审视的目光中，找到自己心性快乐的根源。搞懂自己后，发现最想要的梦想，坚持下去。

一个人的马拉松

好久以前就想去跑一次马拉松，在心里面大概计划了三年。而且在整整五年的跑步过程中，我都在积蓄身体的体能。每天坚持跑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偶尔沿着嘉陵江跑两个小时。那种把身体疲倦起来，直接的好处，就是睡觉很香，再也不用为失眠而担忧。自从坚持跑步后，睡眠总是在极度香甜之中进行着，连恶梦也没有，再也没有半夜惊梦而醒的惶恐。

期待一个人的马拉松，一直没有勇气去尝试，总觉得马拉松是漫长的距离。只有国际马拉松赛事，或者专业运动员才有资格和实力去热爱这项运动。在我的计划里，马拉松四十几公里距离，遥远得不可能完成的距离。平时最多跑过将近三十公里，人就累得不能站立，损伤膝盖后的剧痛，着实让人害怕更远的距离，想起从没有过的马拉松，心里就隐隐作痛。

窗外反复响起过年过节的鞭炮声，而我却孤独地坐在广元凤凰山下，东街的一个地方，依靠在窗边，感受着冬日暖阳，寂寞地堆码着心中的文字。东街茵果咖啡的浓香，以及楼下蘑菇的香味，硬是深深地吸引着我。

原来我是那么孤独的人。竟然在传统的春节期间，还在寂寞地相守文字，于内心深处，热爱那些属于我独有的文字世界。它们所呈现出来的叙事方式，是我对这个社会唯一宣泄的方式，也是唯一的倾诉方式。

文字是内心世界的一个窗口，支撑着我看到快乐，看到很多很多的颜色，也看透世间万象。于是，急需为内心世界找到一扇门。我需要通过门走出去，抛弃寂寞的文字世界。让自己回归到生活本来的面目里，这扇门代表热爱生活，这扇门就是看到的快乐。

梦想总是在催促你努力，一不经意间，梦想就变成简单的结局。在一个孤独的日子里，突然看见东街上的人群，穿梭在春节喜庆的氛围里。而我如同喜庆之外的局外人，站在幽静的窗边，冷眼旁观外面，他们如同小说里虚构的场面。冬日的暖阳依然放肆地陪伴春节的来临，何不去暖阳中尝试一次马拉松。当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再也不能把这个念头掐断，想法疯狂地控制身体，直到变成现实的决定，立即去尝试马拉松的滋味。权当用一个人的马拉松，来祝福自己春节快乐，也是一份勉励自己梦想的礼物。换好宽松的衣服，立即冲进暖阳中，呼吸冬日温暖的阳光，心里快乐着，脚步也变得十分轻盈，十分欢快。

在窗边看到的远方，跟你走出去看到的远方，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走出这扇门，在风中快乐地慢跑。从转盘路到南河、到凤台、到老鸦嘴大桥，再到湿地公园，到万源的廊桥，一路向东慢跑。经过东坝，沿着南河朝雪峰方向继续慢跑。

我无数次想放弃，有必要这么固执地跑下去吗？一个小时的慢跑，已经是汗流浃背。两个小时的慢跑，已经是极度疲劳。可我还在暖阳中继续坚韧地跑下去，我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发疯似的跑下去。

我清晰地回答，没有疯。我越跑越清晰，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极度疲倦，想要的是一个人的马拉松比赛。唯有在坚韧的跑步中让自己疲劳下去，才能在极度劳顿中忘却寂寞与忧伤。三个小时的跑步，身体已经超越了极度疲劳，变成机械运动，没有任何意识。没有任何主观的哀伤，更没有多愁善感的哀怨。度过极度疲劳期后，再次继续跑下去，身体只剩下习惯的意识，一种潜意识在推动躯壳按照惯性继续下去。

一个人的马拉松，在坚韧中进行。穿越湿地公园，通过万源的廊桥，沿着南河向上游继续跑步。到达信息学院里面，在标准体育场400米的跑道上继续跑。一直疯狂地跑下去，一直跑到五十圈，才无赖地离开体育场。

我庆幸自己坚持跑过了第三个小时，这是肌肉最黑暗的日子，大量肌酸战胜了寂寞的思想。随之而来的三小时后，寂寞的思想变得无处可寻，身体唯有惯性存在，连潜意识也变得僵硬起来。唯有肌肉里的肌酸变成身体里疯狂的魔鬼，肌酸开始泛滥成灾，开始掌控思想的阵地。

我没能坚持跑完第五个小时，大量肌酸把我的肌肉变僵硬起来，连之前的想象也变得僵硬起来。躯壳之前的惯性也不再匀速运动，惯性被打破后，我变得摇摇欲坠。当潜意识再次回到身体里，才感受到躯壳的痛苦，如巨大的阴谋，想把我打倒在地。我坚持把躯壳调整到另一种状态，停止跑步的姿态，结束四个多小时的慢跑。我最终没能坚韧地超越五个小时的慢跑，这已经是身体运动的极限。

我在肌肉生成大量肌酸的时候，在肌肉变得无比坚硬的时候，迈着艰难痛苦而又僵硬的大腿继续走路。一路走下去，看见红军文化园的浮雕，向着远方眺望。走过外国语学校，穿越信息学院，在利州大道上继续走路。一路向西走，抵达空旷的利州广场，穿越东坝的街区。路过平桥，听到拉煤的火车呼啸而过，斜着经过老城的转盘路，回到凤凰山下的东街口。

已经是疲倦之极，回到之前的窗口，继续看着窗外茵果咖啡的招牌，我的寂寞再也不是寂寞，轻轻地关上窗户，拉上窗帘，瞬间形成幽静的时光。此时，窗外所有轻摇曼舞的树叶，暖阳，招牌都跟我无关。

在极端僵硬的状态下，身体美美地享受幽静时光，美美地睡上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清晨，身体里的肌酸经过十个小时的清理，恢复的差不多了，再次推开窗户，看到窗外的风景格外平庸。第一次感叹，原来平庸才是简单快乐的生活，即真实，又无赖。唯有习惯平庸的生活，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快乐。

马拉松之后，发现身体里的精力是那么充沛，涌动着无数期待的快乐。我的生活又回到原来的轨迹中，寂寞的文字又开始在心里浸润起来，大片大片地浸润我的内心世界。唯有给寂寞的文字找到一扇窗，让寂寞的文字从窗口出去，我的内心才会平静起来，我的生活才会平庸起来。还要给强大的文字世界找到一扇门，用文字叙事快乐与忧伤，叙事温润与感动。

最初感动的人是自己，我也只能感动自己。最后感动的人是自己，唯有自己是自恋的粉丝。唯有掌控自己，才能继续叙事内心的文字和故事，从来不奢求感动任何人，因为你的奢华与我无关，因为你的青春与我无关，因为你的轨迹与我无关。

一个人的马拉松，是坚韧，也是孤独，更是寂寞，最终是平庸。

爱上平庸的自己

为什么要爱上平庸的自己？这是个很虚伪的话题，因为我从来就不承认自己平庸过，所以一直以来拒绝自己平庸。总是在之前的生活里，处处证明自己的不平庸，努力挣扎过，挥洒过无数的青春，喝酒，放纵，尝遍美食，四处流浪，一个城市接一个城市地游走，认为这就是最好的人生，这就是不平庸的生活。

后来爱上奢华的物质，喜欢买各种各样喜欢的东西，从知名品牌的东西，到各个城市的房子。最多的时候，我几乎疯狂地投资未来，在几个城市里买下房子和街铺等，以为这就是我想要的青春，甚至一度以为这就是成功的未来，以此证明我的不平庸。

因为工作的关系，所以在几个城市之间穿梭。商务出差，业务洽谈，微笑着面对每个签约的客户，甚至挖空心思地出卖自己的意愿，陪着陌生客户吃喝、唱歌、洗脚。在每个城市里居住一个月，甚至一年，然后换到别的地方居住。那时候的我，甚至以为单身就是自由，就是永远爱自己的不平庸。父母给我的爱，证明我是个平庸的人，他们要我立即结婚，不能永远放纵地自由下去。

我不得不选择平庸，尊崇父母的意愿而选择放弃单身的念头。从放弃单身念头开始，我就觉得自己变得平庸起来。开始不喜欢在城市之间穿梭，当我穿梭在任何一个城市里，第二天醒来就会发现，自己没有昨天的记忆。我开始惊异起来，一个没有昨天记忆的人，转瞬就忘记了昨天的一切，是个可怕的趋势。我不能忍受，在没有昨天记忆的生活中穿行，于是，我开始恐慌起来，不安，忧郁。

而且是深深的不安，整日失眠，没有缘由的失眠。难道是压力过大吗？看过心理医生，做过心理测试之后才知道，是自己的生物钟被打乱。早年在外打拼，习惯流浪的日子，养成在各个城市之间穿行，生物钟提前衰老。不能适应变换过于频繁的节奏，不能适应变换过于频繁的城市，不能适应变换过于频繁的人事，不能适应变换过于频繁的心情。

生物钟衰老了，预示身体里的时间已经提前衰老。在我三十岁时，生物钟已经衰老成六十岁的程度。难怪我会在离开一个地方后，立马就忘记那个地方的人，忘记那个地方的事，忘记那个地方的一切。对不起昨天去过的城市，不是我有意要忘记那里的记忆，而是我的生物钟不能记忆起来。生物钟提前衰老的结果，带给精神上的恍惚，让我在错乱的精神世界里不知所措。

以前的我相信自己是不平庸的人，自从生物钟提前衰老了三十年，越来越怀疑自己的过去。通过很多年的调整，最终否定那些不平庸的日子，放肆地挥霍青春，喝酒娱乐，整夜整夜地唱歌，几个城市来回地打拼事业，见客户，陪客户开心，用尽心计去算计房子和未来。结果换来的是未来被提前衰老三十年，原本三十年之后才有的未来，现在提前到达我的身体里。

开始为生物钟提前衰老，去付出巨大的牺牲，先是住进医院里，第一次手术切除了胆囊里面的肿瘤，这个代价是我过去整日无规律地生活、喝酒、频繁吃美食、无节制地放纵贪婪、让自己享受奢华的物质，而导致的结果。

接着就是治疗肝脏上的毛病，脂肪肝、酒精肝、肝损伤等。在漫长的生活调整中，开始变得清心寡欲，对很多事情缺乏贪欲。一日三餐也变得简单起来，过去最不喜欢的青菜、萝卜、土豆也频繁地出现我的餐桌上。过去最喜欢的鸡鸭鱼肉，几乎被餐桌冷落起来。

生物钟提前衰老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整夜失眠，为了对抗失眠带来的烦恼，我不得不每天把身体搞得很疲倦。早起在黎明中跑步一个小时，然后回家忙碌事情。等到八点再步行一个小时去工作的地方，直到黄昏结束紧张的工作后，再步行一个小时回家。回家后继续忙碌事情，生活这样安排后，身体就没有时间静下来忧伤。而且还为自己制定一条铁规，必须在晚上十一点钟睡觉，如果违反这条规矩的话，第二天就去跑十公里。

我改变了失眠忧郁的生活，慢慢拒绝不必要的喝酒应酬，空闲时间看看书。这样简单平庸的生活，才是我真正喜欢的生活，节奏变得很慢，慢得可以静下心来感受自己的心跳。我越来越平庸起来，甚至经常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煮饭，甚至经常在户外扛回来泥巴，放在楼顶种上菜苗和香葱等。那种把泥巴扛上七楼的感觉，很累很累，挥汗如雨，却也是平庸生活的极致。没事的时候，去看看楼顶的菜苗，以及楼顶的云彩，身边没有电话的打扰，真好。

为了调整衰老的生物钟，我不得不减少喝酒，再次为自己定下一个规矩，如果饮酒超过二两白酒的话，就会处罚自己跑十公里。唯有给自己定下处罚，才能真正让酒精肝、脂肪肝在运动中减少，并逐渐恢复到正常状态。

爱上平庸的自己，把生活的节奏放慢，慢到可以感受心灵的颤音，慢到可以听见内心的快乐。不再为任何烦恼愤怒、冲动。细细地咀嚼粗糙的饭菜，慢慢地啜饮恬淡的白水，微笑着面对即将来到的时光。享受慢生活，并不是叫你逃避生活，而是把生活中尖锐的、激烈的、冲动的、愤怒的、郁闷的、不健康的、失去理智的、没有快乐的统统变得自然与安静。让生物钟不再提前衰老，面对未来没有恐慌。爱上平庸的自己，在缓慢中布局未来，未来是一棵安静的参天大树，总是坚韧地把理想朝向天空。

自己的未来有什么值得投资呢？很多人从没有停下片刻思考这个问题，胡乱地得过且过，直到有一天失去快乐了，失去健康了，失去机会了，才知道当初没有把握住投资未来的机会。当你越平庸，未来就越幸福。

爱上平庸的自己，不需要繁文缛节的伪装，心性快乐与自由。常思一粥一饭，一人一物；常居一城一地，一生一世，终老在平庸里。李善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