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人生减法

01

周六晚，赵楠正在出租屋哄儿子睡觉，赵母突然来信息：周日我坐公交上你那看看。

赵楠心里先是一热后是一惊，听母亲的意思，是关心，她很感动。惊慌的是，婆婆上周刚好来小住几天，还没走，周日不方便让母亲过来，否则，所有人都特别尴尬。

其实，赵楠娘家与自己婚后的小家庭在同市不同镇，坐公交一个半小时便到。即便距离这么近，边工作边带8岁孩子的赵楠，也只是逢年过节才有空回去。

不过，赵楠可是经常打电话让赵母来小住，赵母每次都拒绝。

赵父走得早，赵母一个人住，闲不住，便找了一份农庄活打发时间，每天充实又忙碌，自己能把自己照顾得好，所以尽量不去打扰小两口的日子。

她知道赵楠工作特别忙，与女婿两人的工资都不高，家里有个孩子，还有房贷、车贷，各种开支很紧张，宁愿少去她家，少给她添麻烦和增加经济负担。

也不是没去过，赵母去过几次，赵楠不是塞零花钱就是给她买补品，让她看着心疼。

后来，赵母在农庄帮忙养鸡鸭和蔬菜时，平时自己也能省几个菜钱，等赵楠一家子来探望时，她还经常给她拿些走地鸡、鸡蛋和有机蔬菜等等，让她带回家吃，营养又健康。

这回，她突然主动要来看赵楠，赵楠想，母亲肯定是因为担心小外孙了，另外又准备带些走地鸡和鸡蛋来。前个月，赵楠儿子染了流感，养了一个月病才勉强好。

但是，赵楠很头疼，婆婆和赵母早年就住同一个镇上，是认识的，两人一直不合，还吵过架。

婆婆平时也不怎么来打扰小两口的日子，有自己的生活，这回也是莫名地提出要来小住一个月，看看孙子。

平时，两人怎么劝都不愿意来，这回倒像约好似的一起来。两人见面就如火星撞地球，还是不见了吧。赵楠不好意思直接告诉母亲婆婆来了，想让她换个时间来，怕她多心和责怪，只好无奈又满心愧疚地回信息：

妈，周日我加班，你下个周末再来吧。

信息发出去后，赵楠有点难受，赶紧又补上一条：我周一休假，我回去看你。说完，她飞快地向上司请了个年假，想独自回家好好陪母亲一天。

不一会，赵母回了一个“好”字。

谁知，意外还是来了。

02

周日晚，赵楠的上司找了她，她提交的文件有些错误数据，他周一开销售会议急用，问她能不能撤了年假，改期休息，回公司重新整理一份正确的数据。

毕竟，有些产品数据只能用公司的第三方系统操作，无法在家完成，赵楠只能无奈地答应。

临睡前，她才想起要回个信息给赵母，告诉她周末再去看她。

结果到了周末，不是儿子又在学校染了风寒，感冒和发烧，就是各种七七八八的事情缠得她分不了身，赵楠的那个“回家”承诺一推再推，最后成了寥寥无期。

后来，赵母直接回了赵楠：你工作这么忙，还要照顾孩子，我也帮不了你什么，没空就不用回了，等过节放假了再回吧。我这回在农庄也开始忙起来了，每天也不闲。

赵楠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随后心里又觉得酸涩和深深地愧疚、自责。她想，忙完这阵子，一定要回去看看母亲。

没想到，这回家的念头一放弃，便再也没有机会生了。

03

赵母，走得很突然。其实，也不突然，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就在那晚赵楠和母亲发完信息后没几天，赵母在农庄的河边失足，掉下去的时候刚好脑袋撞了重物，就此没了。

她走的时候才56岁，身体强壮、平时无病无痛，赵楠还经常以为，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与母亲相处。没想到，会出了这意外。

得知消息后，赵娜哭崩了，心里恨不得锤死自己。

她连母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要是她没弄错文件，要是她能硬下心拒绝撤假，要是她没那么多的顾虑，一开始就答应母亲的要求，她也不至于如此深深地懊悔。

可惜啊，这还不够。

赵楠一边哭成泪人儿地处理母亲的身后事，一边接到农庄老板的电话。他是在赵母劳动合同书上的紧急联系人找到了赵楠，他让她来农庄领回赵母的衣服。

那是她工作时不小心落下的外套。

去了农庄一趟，回来娘家屋当晚，赵楠抱着母亲的牌位哭得死去活来。

农庄老板告诉她，大概一周前的某个周六，傍晚，赵母骑着自行车下班，路过一条小河时，在桥边不小心被一辆违规逆行的本田车撞飞了。

04

赵母整个人飞出了两到三米远，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她居然安然无恙，只有膝盖上一丁点的瘀伤。

不过，她当时吓坏了，也没来得及去认真看那肇事车的车牌号，就这么被对方迅速逃跑了。这里位于镇上的偏僻位置，监控是没有的，只能自认倒霉，不了了之。

不管怎样，命捡回来没事就好。不过，赵母仍心有余悸，差一点，人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心里突然非常想赵楠。

也许人在经历过生死之劫后，会特别容易感触和不舍吧。她回到家，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面对着白墙壁和空荡荡的家，心里总是莫名地不安和瘆得慌。

因此，赵母突然很想让女儿待在身边，哪怕不说话，见见面，她也会稍微安心些。所以，她才会给赵楠打了那通电话。

周日想去见见她，是真的，此刻想听听她的声音，让心里没那么不安，也是真的。

只不过，赵母跟许多父母一样，只报喜不报忧，所以，车祸的这件事，她本来也犹豫要不要说出来，好听听赵楠安慰的声音。

但是，当她听到赵楠拉家常地吐槽，小外孙一个月反反复复感冒和发烧，导致她请了不少假，工作诸多不顺，怕她担心，最后，赵母便一个字也没提了。

然后收到赵楠说周日没空的信息后，也就罢了，她让她先顾好自己的小日子。

但是，那次“不寻常”的意外发生后，赵母就经常做事魂不守舍，样子也有点郁郁寡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农庄老板好几次询问她，她都说身体没事，就是心里还想着那件劫后余生的事，心里仍后怕，所以才会发生后面失足的事情。

巧的是，当时农庄老板外出去进货饲料了，河边也没人，这才导致赵母落河后没人及时相救。

逃过了车祸一劫，却逃不过命运捉弄人。赵楠这辈子，都只能活在深深的遗憾里了。

赵母在的时候，赵楠总以为有机会相处、见面，忍不住抱着不急的心态，经常把其他的事情放在首位，赵母的事情排到最后。

其实，人生同样是一道减法题目，见一面，少一面，等她突然意识到的时候，一切早已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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