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微笔记 | 文化流氓十圈圈

每个地方都会有自己的文人圈，在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文化流氓。

十圈圈并没有特别高的文化素养，幸而他生长在安康，靠近六朝古都西安，附近常会发现一些小规模陵墓或古迹，不少百姓家也有三五样年代久远的瓦罐器物。十圈圈就靠从民间收集这些老物件，倒手再将略有些价值的物品转卖，利润倒还可观。

每个村也都有类似十圈圈这样收集古物的农民，但他们也不太懂这些旧物的价值，只是低价收购，再低价转卖给十圈圈。十圈圈每隔三个月下乡一次收旧物，都要先去熙村李显家、龙溪村的杜里家、苇庙村张家、赵庄陈家等几处先走一圈，收集差不多，再四处溜达着捡漏。

虽然没有专业的古玩知识培训，但十圈圈见的老物件不少，再加上他自己时常刻意积累一些专用名词去唬人，说起话来倒还真有几分专家的意思。

“讷跟你缩（说），你则（这）个管管（罐罐）丝间（时间）还是不苟（够），色衣不亮，点睛龙莫神（没神），卖不了多少夹（价）钱，暂（咱）们都是老交情，我在则个古物圈圈里也混了寺（十）几年，则个圈圈就则么小，讷要似（是）不收你则个管管，莫（没）人敢来收的！”十圈圈一脸笃定和诚恳。

乡村农民也不晓得自家放了几十年的罐罐有什么价值，往往就被他的名头和几句“专业”的术语给唬住了。十圈圈凭此不时捡点漏，花几十块钱从杜家收过一件文革时期的特制军用水杯，花几百块钱从张家买过一件晚清的旧字画。有次运气好，碰上李显家里急用钱，他竟只用三千块就买了李家一个明代釉里红龙纹戏水的笔洗。

唬完农民，再去跟外地来“收宝”的商人讨价还价，仍旧是那一套说辞，“讷跟你缩，讷在则里收古物也收了寺几年，则些东东的价格，讷心里有数，则个圈圈就这么小，泥不买讷的，也莫有银（人）卖给你……”十圈圈确实是当地收集的古物比较多的一个，所以一些外地商人也不得不让出这个面子钱。

时间久了，大家根据十圈圈圆润的体态和说话的风格，赋予他这个外号，在他不在的场合替代他的大号梁畴。

十圈圈眼看家里的旧物渐少，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再去乡下住两个月，搜罗一些古旧器物来转手。这次，他先奔龙溪村的杜里家去，因为上次收旧物时，杜里正好出远门，十圈圈琢磨这回他家里积的旧物会多一些。

这次杜里开的价格不低，直接压榨了十圈圈七八成的利润。“则不可能的，你则些个动（东）西，则么可能卖则个价格么！暂们又不似第一天合作！”十圈圈不屑的摇摇头，满怀自信说道，“则个圈圈就是则么小，你不卖给讷，莫人敢来收的！”

“莫事，梁叔，那就等等吧！”杜里似笑非笑地说。十圈圈也不急，他觉得杜里还是太年轻了，到头来还是会像他父亲一样接受自己开出的价格。他决定先去张家、陈家转转，最后再来降服这个初出茅庐的青头小子。

“就则些？”十圈圈看着张猛觉得不可思议，他面前堆的旧物连往常的一半都不到，时间更是短暂，根本卖不上价格。“就则些！”张猛木着脸说，“泥（你）在这个圈圈这么久，讷不敢偏（骗）你。”

再转到陈安民家里，十圈圈有点坐不住了，陈安民连收来的旧物都没怎么让他看，就随便开始喊价，明摆着不想卖给他罢了。

转了几家之后，十圈圈笃定这里面有鬼，自从杜家那个毛头小子替代他爹收购旧物开始，不是没有好东西就是质量下乘，现在连其他几家也改变了一开始对他的态度。

十圈圈觉得还是要从杜里开始下手，他急匆匆往龙溪村赶，刚跨进杜家，便看到陈安民和张猛一起把东西往一辆车上装。看到他走过来，陈安民和张猛便走了，杜里温和地打了个招呼：“梁叔”。

十圈圈脸色一变，说：“这是……”

“我上次出去认识了一个朋友，他也做古旧物品收购的……”杜里略略一提。十圈圈不由冷笑，“泥（你）们懂涉么！卧可寺在则个圈圈做了丝多年……小心被偏（骗）了！”

这时车里走下来一位年轻人，西装革履，应该是外地来收旧物的商人。十圈圈走上前吆喝一声：“诶，泥（你）就似来收物件的？泥认识讷不？”他想告诉这个人，买卖不是这样做的，应该是他们俩联合，低价收购这些农民的旧物，然后各有所得。

李显回过头来，用家乡话应声道：“知道，梁叔！泥在则里混了丝几年，谁不晓得啊！讷怎么敢跟前辈合作。”十圈圈愣住了，不过至少他那句话是对的：这个圈子还真就这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