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能拯救爱吗？

      今日春分，昼夜相等。自此之后，北半球昼长夜短。

      所以今天看完陀氏的《白痴》是件值得记录的事。读完最后一页，写下今天的日期，再合上书。合上书的这一瞬间让我长吁一口气。接下来就是很想聊聊，想聊聊这本书，想聊聊娜斯塔霞，想聊聊梅诗金公爵和阿格拉雅。但又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这不是我生活中的人，可我却好像在他们生活外窥探，不得要领，却无法自拔。

        陀氏曾经在写给他侄女的信中说唐吉柯德是一个完完全全美好的人。这个“可怜的骑士”被他在这本书中形容梅诗金公爵，也就是这位白痴。他当然不是白痴，只是一个得了癫痫病，对人情世故所知颇少从而显得过于天真的人。这是一个基督般的人物，逆来顺受，爱所有的人，原谅所有的人，完完全全美好的人。他总能从别人乖张傲慢的姿态中看到其脆弱敏感的心，这就是为何娜斯塔霞为何会爱上他的原因。个人喜好问题，这个完完全全美好的人先按下不表，我更想聊聊两位女性角色。

      娜斯塔霞，一位有着慑人心魄的美貌的女子。我从未在一部大部头里见过这样的女性。傲慢，任性，乖张，聪明。一位实实在在的疯子。没有人想爱她，也没有人不爱她。没有人谈起她时不摇头，但也没有人不承认她的智慧。她不幸极了，从小被地主圈养玷污。假如这位地主只是圈养而不让她受教育，也许她不会这样矛盾痛苦。因为受了教育，因为自我觉醒，她终生都活在自我否定的傲慢中。她用美貌，用虚荣，用金钱来武装自己，戏弄男人，看着他们在他裙下崩溃。她把自己明码标价挂出去，却又不卖给任何人，不让任何人得到她。她是欲望的象征，也是痛苦的象征。没人可以忘记她把一捆十万卢布掷向壁炉的场景，她大笑着看世上所有的人臣服于欲望和痛苦。除了梅诗金公爵。我想，当公爵对她说，你不羞愧么？你真的是你现在的你么？时，她就爱上这个纯洁的灵魂。她当然爱他，除了他，没人怜悯她。当他当众宣布要娶她时，告诉别人他不在乎她的过去，认定她是最纯洁的人，有最纯洁的灵魂。我想那时候的她就算献上一切，也要维护公爵的名誉。当然要离开他，因为她的自尊和骄傲让她痛恨这份怜悯。更无法忍受自己的黑暗吞没公爵。公爵想用爱拯救她，却被拖进了黑暗中。她正是看到了这点，才会匆匆逃走。婚礼最后一刻她看到罗果仁，对罗果仁说救救我，带我走。我想那时她就有了求死之心。让我在黑暗里吧，活着，或死去。我在黑暗里的时间太长，已不能适应光明。我自然是偏爱这个角色的，如果你看到她的过去，就不会不爱她。她讥笑贵族，讥笑当时已然岌岌可危的专制。除了童年，所有的路都是她自己选的，包括死亡。

      阿格拉雅，从戏剧性的角度上来说，她不如娜斯塔霞吸引人，也不如她深刻。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角色。一位贵族家庭的女儿，梅诗金公爵内心光明的象征。如果说梅诗金公爵对娜斯塔霞是怜悯的痛苦的爱，那么对阿格拉雅便是向往的爱。她同样是傲慢任性的，她居于深闺，却渴望去做那些被传统认为女性不能做的事。她想去外面看看，才不想仅仅嫁人就可以了。她聪明极了，知道谁是看中她的美好，谁是看中她的美貌和财富。她是最先了解到梅诗金公爵的美好的人。称他为，大写的人。欣赏他，爱着他。在我看来，阿格拉雅是娜斯塔霞明亮的那面，是娜渴望的样子。她逗弄公爵的样子可爱极了，公爵笨拙地向她求婚时的样子也可爱极了。他们的互动是这本书中少有的暖色调。所以娜才会写信给她，告诉她梅诗金公爵爱他，也说自己爱她。可阿格拉雅太骄傲，又太顺利。她当然无法忍受公爵对娜的爱，况且他们交流不畅，公爵自己都无法说清对娜是怎样一种感情。她先前还赞扬娜的品格和纯洁，怜悯她的遭遇，可到了后来，她干脆跑到娜的家里，嫉妒烧红了她的眼睛，让她对娜极尽谩骂和羞辱。逼公爵选其一。直接让娜愤怒难当，当场生生将公爵抢了回来。公爵当然会留下来，娜斯塔霞是公爵拯救欲的象征，就算他向往光明，但只要黑暗和痛苦向他招手，他哪怕献上自己也要照亮那洞子黑暗。但阿格拉雅不会永远活在失去公爵的影子里，她嫁了一位海外的没钱的公爵，跑去了乌克兰，加入了天主教。真是个叛逆的姑娘。我才不是你们想象的简简单单的深闺小姐。

      我没有把这本书想得很复杂，也并没有想陀氏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我只是看到了罗果仁爱而不得，看到了娜斯塔霞对命运的憎恨，看到了阿格拉雅女性意识的觉醒，也看到了梅诗金公爵的基督般的爱。同样，我也看到了自己，每个角色里都有的自己。青春期中沉迷黑暗的自己，对命运说不的自己，感情中歇斯底里的自己，渴望用爱拯救谁的自己。而最终生活和这本书都告诉了我们，没有什么能成为我们彼此的救赎。包括爱情。只有根植于内心深处的自我与强大，对智慧的渴望和对这个世界的好奇，才是我们走出苦途的唯一希望。对爱没有要求，才能享受爱情的绚烂与美好。请相信，爱原本就是轻松愉快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