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 第五十八章
原来,这时守矩与吴用本是同窗,两人因志向品性不合,名为同窗,实无交情。
吴用有声有色讲述完与时守矩的过往之事后,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我是造反的梁山贼寇,料想他平日里不仅对曾与我同窗之事闭口不提,只怕为表自己守法,还要将我骂上一骂呢。”
林尘道:“听你言语,他倒也是个好人,只不过太没主见,太迂了些。”
吴用闻听此言,不自觉盯着林尘笑,林尘会意,满是不服气,反驳道:“看我干什么?我是小事没主见,大事别人还是左右不了我的。”
“哈哈哈哈,这话说得中肯。”
林尘得意嗔道:“哼,我何时说话不中肯过?”
说罢了时守矩之事,林尘倒又想起祝家庄一事来,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吴用却说起忘却了一桩大事,得去账房跟江海、寄余两个交代一番。
林尘不是缠人的女子,听得吴用如此说,立时便催他前去料理事情。
吴用走后一连几日,不是差了江海来传递战事消息,便是差了寄余来送东西,他自己倒一趟不曾再来过。
直到第九日晚间,江海来道:“戴院长传回消息说宋公明打祝家庄进兵不利,寨主怕宋头领有些闪失,议定使军师带几位头领并五百人马,前去助战。”
“进兵不利?可有伤亡?”林尘焦急问道。
“没什么伤亡,姑娘但放宽心,林教头不仅毫发未损,还擒了他们一员大将呢。”
“那就好。”林尘听得无伤亡,方略舒了一口气,可转念想到吴用,不免又面露担忧问道:“他何时启程?”
江海笑道:“此时俺们军师已然下山去多时了,临走让我来告诉姑娘,至多十日便回,无需担忧。”
林尘眼中闪过些许埋怨的意思后,转而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江海见林尘说话没什么精神,猜她是仍放心不下,为不负军师使命,又道:“姑娘只管放宽心便是。今日还有好几位石勇石头领的好友来投咱们梁山,这几位也都是有本领的好汉,其中有一个叫病尉迟孙立的,据说以前在登州做提辖,一身的好武艺,而且又跟祝家庄的教师栾廷玉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他一听说咱们梁山正打祝家庄失利,赶忙献了一条妙计,连山也不曾上,就随军师往祝家庄去了。这次打祝家庄,保管只有赢没有输的。”
木槿笑道:“是啊,既有新头领的妙计,又有军师在,这一仗必定输不了,这下姑娘可放心了。”
林尘凝神听了江海那一番话,觉着甚是有理,一时也放心不少。
江海看林尘神色如常,似乎听了劝,便不再多言,自回院里去了。
木槿陪着林尘回屋后,有心试探道:“想必军师是来不及面辞就不告而别了,可又怕姑娘担心,特地嘱咐了江海来说一说。”
林尘听出她这话的意思来,着了羞,抿嘴道:“要是这样的大事都不通个消息,那还算什么好友嘛。”
“只是好友吗?”木槿凑到林尘跟前,直盯着她的眼睛看。
“啊……嗯……”林尘忙低下头,手里慌乱地扯着衣袖,“怎么不是好友?你不也说我们俩是知己的?”
“我们俩?”木槿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故意带着惊疑不解的语气,拉长了音说话。
“什么是‘我们俩’呢?我不明白……”
“就是……”林尘因被木槿看破心事,一时想不到该如何解释,又觉得不好意思又觉得着急。
“哎呀……好端端怎么说这些。”林尘掩了面跑去床边坐下,身子倚着床头的小栏杆,恨不得将头埋在帷幔里。
木槿会意,笑着去她对面坐下,“你常说我这样那样,到了自己身上,怎么扭捏起来了呢?”
“我……”林尘想到自己的种种行为,自觉无可辩驳,微低着头,不曾说话。
木槿揽着她胳膊,道:“要是你跟军师没有那个意思,我可不信。是不是觉得难为情?或是有什么顾虑?”
说到对吴用的感情,林尘自己也没仔细去梳理过。说是爱情?话本里的才子佳人互相看对了眼,不是哪怕私奔也要在一起的吗?可她并没想到要与他成亲生子这种事。要说是友情?可别人一打趣她跟吴用,她就不受控制地觉得羞涩,与此同时,好像还有一丝丝窃喜。
“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根本没有那个意思,更别说什么顾虑了”
“没有?谁没有那个意思?军师待姑娘的情谊自是不用说,我们可都看在眼里,就是寄余那小子都看出来军师对姑娘有意思。难不成,你真不喜欢军师?”
“我……我也不知道。”林尘无奈叹气,小时候,父母总骂她不乐意跟人说话交往,不跟人亲近,她也觉得自己是个冷漠疏离的人,并乐于做这样一个人。她常这么想,一个生性冷漠疏离的人,如果没有人喜欢她,那就不是因为别人真的不喜欢她,而是她自己把别人推开了。
久而久之,她学会了对于自己原能拥有的任何一种人与之间的情感都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
“不知道?姑娘跟军师这般知心知意的,又看了那么些不正经的书,就半点没想到男女情事上去?”
林尘愕然,摇头道:“我何尝看过不正经的书?”
“话本小说啊,你看的话本小说还少吗?可见那些不许家里姑娘看话本小说,说看了要起了杂念,不规矩的,都是不讲理。自己眼里心里不干净,见了什么都是脏的臭的也就算了,还以为天底下的人都跟他一样呢。”
“谁说看了写男女情事的书,就要想那种事的?再说了,话本小说有写男女情事的就是不正经了吗?岂不闻诗经开篇便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句?”
“且住,谁要听你论文章,先把军师这一档子事说清楚了。”
“这……这有什么要说清楚的?”
“果真对军师没那个意思?”木槿盯着林尘眼睛发问。
林尘一听见这话,心下细想起这事来,可她面对这种情感上的事,毫无理清处理的能力。
“别问了,我是真想不明白。”林尘有些急了。
木槿耐心温和道:“我知道,姑娘大约是真没想明白是否有那个意思。”她略顿了顿,笑道:“仗着你性子好,不怕你恼,我也做一回‘看人下菜碟’的混账事,多说几句。”
林尘无奈,看这架势,木槿今天是非要她理清楚这事不可了。
“如今咱们梁山兴旺,时不时有新头领上山,我私底下留意过,虽也有张顺头领那般人物年纪相当的,可都不通诗书。只这一条不行,你绝不中意的。思来想去,还是军师最合适。军师学问上自是不必说,况且相貌又好,人品又好,还同姑娘说得来,最难得的是待姑娘的一片心,除了林教头,山上哪一位头领还似军师这般把姑娘放在心上呢?”
林尘也知道吴用着实是有诸多好处,若做夫妻,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不错的,可……最重要的是她看不明白自己的心,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与他结为夫妻的想法。
“要说什么不合适的,也就是军师年纪略长些了,可我知道,你是不在乎这个的。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虽说不必急于一时便想明白决定了,却也不可不早做打算。”
林尘点头,“我知道,还是等我想明白了再说吧,我要真没有成亲的想法,自己过一辈子也不错。”
“好,你若不愿成亲,是谁也说不动你的,我不过是怕你光顾着撮合别人,忘了自己。你要想明白了,可别瞒我,届时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我去说。”
林尘笑道:“好,绝不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