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笔记本

      本文参与宁静轩征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https://www.jianshu.com/p/0db4018cb995

      不知多少中年人的生活，就像是一个被皮鞭抽动不停疯狂旋转的陀螺。尽管最初的发动皆因外力，但后来转着转着，就成为一种惯性，早已忘记旋转的初因。七年前的我，便是这样一个陀螺。事务所长期高度紧张忙碌的工作状态使我的先天性心脏病发作越来越频繁，最后一次最为严重，一度生死悬于一线。心有余悸的我不得不从急速旋转的状态中启动紧急制停，将手术治疗提上日程。

      手术的前一天是周日，那一日的阳光是冬日里少有的明媚。为缓解紧张的情绪，我坐在阳台上，努力放空自己，不为工作所扰，不为生活而忧。只是听着音乐，安心地享受冬日的暖阳。久违的感觉！那种闲适的心情不知多久没有体会过了。随意地刷刷朋友圈，突然一首小提琴曲名闯入我的视线，那是我高中时最爱听的一首曲子。时隔多年，当熟悉的旋律再次在我的耳边响起，那些被尘封已久的记忆被唤醒。我又记起了那时爱读的书，人生最初的梦想。我的内心瞬间有种被击中的感觉，顿时泪流满面。我不知命运的齿轮算不算在那一刻开始转动，自此之后，读书与写文又回归到了我的日常生活之中。

      似乎是为了印证我在那个冬日被触发的回忆。随后的那个夏天，因为父母家的房子面临拆迁，在整理东西时，发现了我高中时代厚厚的一摞笔记本，没舍得丢掉，又交还给我。我接过来翻开，笔记本的纸张已经微微泛黄，一股年代久远的书香气扑面而来。有时感觉那些被遗忘多年而又意外失而复得的旧物，犹如突然出现的神迹，旨在引领你去往该去的地方。我高中的笔记本就像一个包罗万象的杂货铺。什么古典诗词呀，现代诗和散文呀，优美的句段呀，就连名人名言及各种文化常识都能在里面找到栖身之所。也有自己所写一些那时认为很美，而现在看来却极为幼稚好笑的文字，颇有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之嫌。

        当看到张爱玲七八千字的散文《私语》竟然被我工工整整地在笔记本上抄满了二十五页时，让我甚感惊讶；舒婷在《致橡树》里“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那霸气的女性宣言及《神女峰》中“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场”的女性意识的觉醒仍是我的最爱；戴望舒《雨巷》“那像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的美丽和忧伤，以及流沙河在《就是那一只蟋蟀》中所深情吟唱的被台湾海峡所阻隔的乡愁里的家国情怀，仍能深深地打动我。高中时代的生活画卷就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展现在眼前，昨日重现。

      高中时对于课外书的痴迷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学习。那时为避免家校往返途中占用过多的时间，早晚都会在学校吃饭，因而有了一些可以自由支配的生活费。其中一半会被节省下来，作为购书之用。《读者》和《青年文摘》是每月必买刊物。就如同无法抵御美食诱惑的孩童，每每买来总想一睹为快，上课时常常是佯装认真地听课、记笔记，实则愉愉地阅读购买的这些杂志。看到喜欢的文章或句段，便认认真真地摘抄到笔记本上。高中时代的我，安静少语，成绩还不错，极易被划入爱学习的好学生梯队里，因而这种保护色使蒙蔽师长的伎俩从未被识破过。

        由于节省下的生活费少得可怜，令我垂涎三尺的经典名著类书籍，对那时的我来说则属于妥妥的奢侈品，只能以借为主。高二寒假前竟然借到玛格丽特米切尔所著的那本风靡全球的《乱世佳人》，是整个高中时期借书生涯的巅峰，当时的心情可谓漫卷诗书喜欲狂。大半个寒假我就躲在一间小屋里，以学习之名，行看闲书之实。尽管伪装得极好，但寒假将尽时，还是东窗事发，受到了父母最高级别的警告，仍因书已基本读完而窃喜。《乱世佳人》结尾的最后一句话：“不管怎样，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那种勇于告别过去，努力向前的精神一直给予我鼓舞。

        高三时终于用积攒了很久的一笔“巨款”，购买了第一本真正属于自己的正版世界名著—《德伯家的苔丝》，而这样一本书招来很多同学的觊觎，我只舍得借给最要好的同学。因得之不易，那本书一直是我的挚爱。尽管页面早已泛黄，且因辗转历经多人之手，很多纸张已经脱落，但毕业多年后，仍在我的书橱中占有一席之地。正是因为阅读，引领生活在封闭的小县城中的我找到了了解这个世界的途径。在读读写写中，慢慢地萌生出人生最初的梦想，希望自己将来也能如这些喜欢的作家一般，写出好的文字。

      高考的失利，使我与喜欢的专业失之交臂，最终被调剂到一个自己毫无兴趣的专业。毕业后在在心理及技能方面均未作好准备之时，便陡然间被抛向了社会，方知谋生不易。在长久的迷茫之中，人生最初的梦想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地黯淡下来，并被遗忘，读书的习惯也一度中断多年。日日被生活的压力所驱驰，当被迫停下奔跑的脚步回望时，发现在日常忙碌的表象之下，却是内心无边无际的荒凉与空虚。在行色匆匆中，早已不知不觉地失去了与自已身心的连接。

        有一次和儿子聊到我上高三时晚自习上到十点钟，每四周休一个周末。他大呼这也太变态了，谁能受得了。但我透过这些泛黄的笔记本去回望这段生活时，却并未觉其苦。反而感觉那些读过的书、写过的文字像是一道光，不仅照亮了那段青春年少的青葱风月，又穿越二十多年的时光，成为我中年危机的救赎者。我摩挲着笔记本泛黄的纸张，重读那些对仍我有着强烈吸引力的文字。才发现人生最初的梦想就像是遗失在漫长岁月里又失而复得的珍珠，当拭去层层覆盖的尘埃，它仍在那里熠熠生辉，我知道我再也不会把它丢掉。

      最后引用三毛的一句话:我来不及认真地年轻，待明白过来时，只能选择认真地老去。人生已过半，但心若盛开，芳华永在！